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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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香港了。

    ” “傻東西!”他盡量裝出呵責的口吻來。

    “你居然不信任我,嗯?” 她從睫毛底下悄悄的望着他,臉上帶着更多的不安和羞澀,她低低的說:“不是不信任你,我是不信任我自己。

    ” “不信任你自己?怎幺講?” “我以為……我以為……”她吞吞吐吐的說着,臉紅了。

     “我以為那隻是我的一個夢,昨天晚上的事都是一個夢,我不大敢相信那是真的。

    ” 雲樓用手托起了她的下巴,他凝視着她,凝視得好長久好長久。

    然後,他輕輕的湊過去,輕輕的吻了她的唇,再輕輕的把她擁在胸前。

    他的嘴貼在她的耳際,低聲的、歎息的說:“你這個古怪的小東西,你把我每根腸子都弄碎了。

    你為什幺愛我呢?我有那一點值得你這幺喜歡,嗯?” 涵妮沒有說話。

     雲樓擡起頭來,他重新捧着她的面頰,深愛的、憐惜的看着她。

     “嗯?為什幺愛我?”他繼續問:“為什幺?” “我也不知道。

    ”涵妮幽幽的說,深湛似水的眸子靜靜的望着他。

    “我就是愛你,愛你──因為你是你,不是别人,就是你!”她辭不達意,接着,卻為自己的笨拙而臉紅了。

    “我說得很傻,是不是?你會不會嫌我笨?嫌我──什幺都不懂!” “這就是你可愛的地方,”雲樓說,手指撫摩着她的頭發,“你這幺可愛,從頭到腳。

    你的頭發,你的小鼻子,你的嘴,你的一切的一切,”他喘息,低喊:“呵!涵妮!”他把頭埋在她胸前,雙手緊攬着她,聲音壓抑的從她胸前的衣服裡透出來。

    “你使我變得多瘋狂呵!涵妮!你一定要為我活得好好的!涵妮!” “我會的,”涵妮細聲的說。

    “你不要害怕,我沒有怎幺樣,隻是身體弱一點,李大夫開的藥,我都乖乖的吃,我會好起來,我保證。

    ” 雲樓看着她,看着那張被愛情燃亮了的小臉,那張帶着單純的信念的小臉。

    忽然,他覺得心中猛烈抽搐了一下,說不出來有多疼痛。

    他不能失去這個女孩!他絕不能!閉了一下眼睛,他說:“記住,你跟我保證了的!涵妮!” “是的,我保證。

    ”涵妮微笑着,笑得好甜,好美,好幸福。

    “你變得跟我一樣傻了。

    ”她說,揉着他那粗糙的頭發。

     “我們下樓去,好嗎?屋裡好熱,你又出汗了。

    下樓去,我彈琴給你聽。

    ” “我喜歡聽你唱歌。

    ” “那我就唱給你聽。

    ” 他們下了樓,客廳裡空無一人,楊子明上班去了,雅筠也因為連夜忙碌,留在自己的卧室裡睡了。

    客廳中籠罩着一室靜悄悄的綠。

    世界是他們的。

     涵妮彈起琴來,一面彈,一面輕輕的唱起一支歌:“我怎能離開你,我怎能将你棄,你常在我心頭,信我莫疑。

    願兩情長相守,在一處永綢缪,除了你還有誰,和我為偶。

    藍色花一叢叢,名叫做勿忘侬,願你手摘一枝,永佩心中。

    花雖好有時死,隻有愛能不移,我和你共始終,信我莫疑。

    願今生化作鳥,飛向你暮和朝,将不避鷹追逐,不怕路遙。

    遭獵網将我捕,甯可死傍你足,縱然是恨難消,我亦無苦。

    ” 雲樓剛剛把鑰匙插進大門的鎖孔裡,大門就被人從裡面豁然打開,涵妮那張焦灼的、期待的臉龐立刻出現在門口。

    雲樓迅速的把雙手藏在背後,用帶笑的眼光瞪視着涵妮,嘴裡責備似的喊着說:“好呵!跑到院子裡來曬太陽!中了暑就好了!看我告訴你媽去!” “别!好人!”涵妮用手指按在嘴唇上,笑容可掬。

    “你遲了二十分鐘回家,我等得急死了!”她看着他。

    “你藏什幺東西?” “閉上眼睛,有東西送你!”雲樓說。

     涵妮閉上了眼睛,微仰着頭,睫毛還在那兒扇啊扇的。

    雲樓看着她,忍不住俯下身子,在她唇上飛快的吻一下,涵妮張開眼睛來,噘噘嘴說:“你壞!就會捉弄人!” “進屋裡去,給你一樣東西!” 進到屋子裡,涵妮好奇的看着他。

     “你在搗什幺鬼?”她問。

    “你跑過路嗎?臉那幺紅,又一頭的汗。

    ” “坐下來,涵妮!” 涵妮順從的坐在一張躺椅中,椅子是坐卧兩用的,草綠色的椅套。

    涵妮這天穿了件淺黃色的洋裝,領口和袖口有着咖啡色的邊,坐在那椅子裡,說不出來的柔和和飄逸,雲樓目不轉睛的瞪着她,感歎的喊:“呵,涵妮,你一天比一天美!” “你取笑我!”涵妮說,悄悄的微笑着。

    一份羞澀的喜悅染紅了她的雙頰。

    “你要給我什幺東西呢?” 雲樓的手從背後拿到前面來了,出乎意料的,那手裡竟拎着一個小籃子。

    涵妮瞪大了眼睛,驚異的瞧着,不知道雲樓葫蘆裡賣的什幺藥。

    接着,她的眼睛就瞪得更大了,因為,雲樓竟從那籃子裡抱出一隻白色長毛的,活生生的,純種北京小狗來。

    那小狗周身純白,卻有一個小黑鼻頭和一對滾圓的、烏溜溜轉着的小黑眼珠,帶着幾分好奇似的神情,它側着頭四面張望着,卻乖乖的伏在雲樓手上,不叫也不掙紮。

    那白色的毛長而微卷,松松軟軟的,看起來像個玩具狗,也像個白色的絨球。

    涵妮驚呼了一聲,叫着說:“你那兒弄來的?我生平沒看過比這個更可愛的東西!” “我知道你會喜歡!”雲樓高興的說,把那隻小狗放在涵妮的懷裡,涵妮立即喜悅的抱住了它,那小狗也奇怪,到了涵妮懷裡之後,竟嗅了嗅涵妮的手,伸出小舌頭來,舔了舔她,然後就伏在涵妮身上,伸長了前面兩個爪子,把頭放在爪子上,滿惬意的睡起覺來了。

    涵妮高興得大叫了起來:“它舔我!它舔我呢!你看!雲樓!你看它那副小樣子!它喜歡我呢!你看!雲樓,你看呀!” “它知道你是它的主人。

    ”雲樓笑着說。

     “我是它的主人!”涵妮喘了口氣。

    “你是說,我可以養它嗎?我可以要它嗎?” “當然啦!”雲樓望着涵妮那副高興得不知怎樣才好的樣子,禁不住也沾染了她的喜悅。

    “我原是買了來送給你的呀!這樣,當我去上課的時候,你就有個伴了,你就有事做了!不會寂寞了,是不是?” “哦,雲樓,”涵妮緊抱着那隻小狗,眼睛卻深深的瞅着雲樓。

    “你怎幺對我這樣好!你怎幺對我這樣好呢!你什幺事都代我想到了,你一定會慣壞我的,真的!”她閃動的眼裡有了淚光。

    “哦!雲樓!” “好了,别傻,涵妮!”雲樓努力做出呵責的樣子來,因為那多情而易感的孩子顯然又激動了。

    “快一點,你要幫它想一個名字,它還沒名字呢!” “我幫它想名字嗎?”涵妮低着頭,撫弄着那隻小狗,又側着頭,看看窗外,一股深思的神情。

    那正是黃昏的時分,落日的光從窗口透了進來,在涵妮的鼻梁上、額前、衣服上,和手上鑲上了一道金邊。

    她抱着狗,滿臉甯靜的、溫柔的表情,坐在那落日餘晖之中,像一幅畫,像一首詩,像一個夢。

     “我叫它潔兒好嗎?它那幺白,那幺幹淨,那幺純潔。

    ”涵妮說,征求的看着雲樓。

     雲樓的心思在别的地方,瞪視着涵妮,他嚷着說:“别動,就這個樣子!不要動!” 抛下了手裡的書本,他轉身奔上樓去,涵妮愕然的看着他,不知他在忙些什幺。

    隻一忽兒,雲樓又奔了下來,手裡拿着畫架和畫筆。

    站在涵妮面前,他支起了畫架,釘上了畫布,他說:“你别動,我要把你畫下來!” 涵妮微笑着,不敢移動,她懷裡的小狗也乖乖的伏着和它的主人同樣的聽話。

    雲樓迅速的在畫布上勾畫着,從沒有一個時刻,他覺得創作的沖動這樣強烈的奔馳在他的血管中,涵妮那副姿态,那種表情,再加上黃昏的光線的陪襯,使他急切的想把這一刹那的形象抓住。

    他畫着,畫着,畫得那幺出神和忘我,直到光線暗了,暮色慢慢的遊來了,小狗也不耐的蠕動了。

     “乖,”涵妮悄悄的對小狗說着話:“别動,潔兒,我們的雲樓在畫畫呢!乖,别動,等會兒沖牛奶給你吃,乖呵!潔兒。

    ” 雅筠從樓上下來了,看到這一幕,她吃了一驚。

     “你們在幹嘛?” “噓!”涵妮說:“他在畫畫呢!” 光線已經不對了,雲樓抛下了畫筆。

     “好了,休息吧。

    ”他笑了笑,走到涵妮面前,俯身望着她。

    “累了嗎?我不該讓你坐這樣久!” “不累,”涵妮站了起來:“我要看你把我畫成什幺慢樣子!”抱着小狗,她站到畫架前面。

    那是張巨幅油畫,雖然隻勾了一個輪廓,卻是那幺傳神,那幺逼真,又那幺美!涵妮喘了口氣。

    “你把我畫得太美了,我沒有這樣美!” 雅筠也走了過來,開亮了燈,她審視着這張畫。

    她對藝術一向不是外行,看了這張起草的稿子,她已經掩飾不住心中的贊美,這會成為一張傑出的畫,一個藝術家一生可能隻畫出一張的那種畫!畫的本身不止乎技巧,還有靈氣。

     “很不錯,雲樓。

    ”她由衷的說。

     “我們明天再繼續。

    ”雲樓笑着,把畫筆浸在油中,收拾着那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油彩。

    “你快去飽你的潔兒吧,它顯然餓極了。

    ” 涵妮捧起小狗來,給雅筠看,笑着說:“媽!你看雲樓送給我的!不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一隻小狗嗎?” 雅筠望着那個美麗的小動物,心中有點訝異,怎幺自己就從沒有想起過讓涵妮養個小動物呢? “是的,好可愛!”雅筠說。

     “我帶它去廚房找吃的!”涵妮笑着,抱着小狗到廚房裡去了。

     這兒,雅筠和雲樓對視了一眼,自從上次他們談過一次話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