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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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馨念念不忘。

    尤其是葉馨穿著純白的衣裳,站在看台上的那個樣子。

    她一定是匆匆趕往機場,來不及化妝,所以,卻正好有了俞慕槐所欣賞的那份清麗。

    他常想,葉馨如果不是生長在馬尼拉,不是生在一個貧困之家,能受高等教育,好好的加以愛護培植,不知會是怎樣的一塊美玉呢! 不管他怎樣惋惜,不管他怎樣懷念,新加坡的一切,正像香港的一切一樣,都成為過去了。

    但是,報社中都盛傳着他的“新加坡豔遇”,繪聲繪色的描寫着他的“新加坡假期”。

     這些傳言,連俞慕槐家裡都知道了。

    他妹妹俞慕楓像看到太陽從西邊出來般大吼大叫:“啊呀,哥哥!你千挑萬選的找女朋友,這個不好,那個不要,卻到新加坡去泡上個歌女!” “别胡扯了!什幺叫‘泡’?”俞慕槐沒好氣的說:“人家和她隻是普通朋友而已。

    而且,慕楓,别因為人家是歌女就輕視她,歌女和你一樣是人!” “哈,哥哥,”俞慕楓斜睨着他。

    “你不是對她動了真感情吧?” 俞慕槐笑了。

     “隻認識一個星期,怎幺談得上什幺真感情假感情呢!你别胡思亂想吧!” “我說,慕槐,”俞太太──俞慕槐的母親在一邊插嘴。

     “你也三十歲的人了,真該正正經經交個女朋友了!慕楓也不幫哥哥留意一下,你們同學裡有沒有合适的人!” “他看不上呀!”慕楓叫着:“我哪一次不把同學帶回家來,在他面前打個轉兒?他說陳麗筠太瘦,朱燕娥太胖,何绮文太死闆,郭美琪太俗氣……媽,你不知道他那股挑剔勁兒,好象全天下的女人沒一個能入他的眼似的!我倒很好奇,想見見那個新加坡的歌星,到底哪一點兒吸引了我這個哥哥!” 你永遠不會知道。

    俞慕槐好笑的想,這得推到香港的渡輪上去了。

    而那渡輪上的遭遇,至今還是個謎呢! “你們别瞎操心吧,”他笑着說:“遲早我總會看上一個女人的,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用不着你們來代我安排!” “可遇而不可求!”慕楓嚷着:“你遇到的就沒一個正經的!” “□!這個妹妹可真霸道!”俞慕槐說:“難道隻有你的同學才正經?” “本來嗎,大學生不正經,誰才正經!” “别把大學生的地位提得太高了!大學畢了業再當歌女的也多得是!” “啊呀,哥哥是真的愛上那個歌女了!”慕楓大驚小怪的叫着。

     “你放心,”俞慕槐笑着。

    “我反正決不會娶一個歌女,也不會娶你的同學!” “别把話說得太滿!” “打賭怎幺樣?” “好了,好了,沒看到像你們這樣的孩子,”做母親的在一邊笑罵着:“兄妹兩個整整差了十歲,都是大人了!還是一天到晚的拌嘴!” “這證明我們童心未泯!”慕楓高聲的說了句,就笑嘻嘻的一溜煙跑掉了。

     “瘋丫頭!”俞慕槐一面笑一面罵。

    從小,他拿這個比他小十歲的妹妹就毫無辦法,慕楓又調皮又促狹,偏偏又相當可愛,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再加上一對小酒渦。

    長相甜,嘴巴壞,總是弄得人又愛又恨又氣。

    “瞧吧!将來不知道哪個倒黴的男人會娶了她!” 俞太太噗嗤一聲笑了。

     “已經有一大群倒黴的男人在排隊了呢!” “那幺,”俞慕槐揚揚眉毛。

    “隻好等着瞧這群人裡誰最倒黴吧!” “慕槐,”俞太太走了過來,她是那種典型的貴婦人,一生沒吃過什幺苦,丈夫的事業順利,家裡的經濟穩固,一雙兒女又都聰明過人。

    她沒有什幺不滿足的事,如果一定要找一件比較讓她煩心的事的話,那就是這個兒子的婚事了。

    “你真在新加坡找到女朋友了嗎?”她溫柔的問。

    她雖已五十幾歲了,卻依然很漂亮,年輕時候的她是著名的美人。

     “哦,媽,你們怎幺這樣小題大作的!”俞慕槐喊了一聲。

     “算了算了,我還是趕快出去跑新聞吧,否則等會兒爸爸回來了,又要審我一次!”他穿上外衣,向大門口沖去。

    一面又-下了一句:“别等我吃晚飯!” “騎車小心一點!”俞太太追在後面喊。

     俞慕槐已騎上他的摩托車,沖得老遠老遠了。

    俞太太站在房門口,一個勁兒的搖頭。

    奇怪,孩子雖然已經三十歲了,在母親的心目裡卻永遠是個孩子,你就得為他煩惱、操心一輩子。

     俞慕槐不願再談葉馨的事,但他确實沒有忘懷那個女孩子。

    回台灣的第三天,他就寫了一封信給她,寄到新加坡的××夜總會轉交,但是,十天後,那封信原封退回了,理由卻是“收信人已遷移”。

    那個該死的聞經理,果然沒有守信用繼續用她!俞慕槐說不出有多别扭,想必,那可憐的孩子又隻得回馬尼拉去了。

    于是,他又寫了一封信到馬尼拉,心想,無論她在什幺地方,她家裡的人一定會把這封信轉到她手裡去的。

    可是,半個月後,這封信依然退了回來,信封上卻赫然批着:“查無此址!亦無此人!” 他愣了好半天,找出葉馨留的地址來,确實一字不錯,怎幺會沒有這地址呢?難道自己聽錯了,記錯了?不可能呀,這是怎幺回事呢?他找到了一張馬尼拉的地圖,确實找不到那街名,他想,她一定住在什幺貧民區裡,可是,總應該有街名才對呀! 就這樣,他發現他失去了葉馨的線索。

    他也等待了好一陣子,希望能收到一封葉馨的信。

    但是,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都過去了,葉馨連一點消息都沒有給他,他那短短的“新加坡假期”,以及他那不成型的“羅曼史”,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無疾而終了。

     在許多個甯靜的夜晚,在許多個閑暇的清晨,他還是會常常想起葉馨來。

    不止想起葉馨,他也常想起香港那一夜。

    他覺得有幾百種的疑惑,幾百種的不解:葉馨留了一個假地址給他,渡輪上的女孩子離奇的失蹤了,這之間的關聯是兩個極相像的女人,都莫名其妙的和他相遇,又都莫名其妙的不見了!天知道,他的東南亞之旅何等傳奇,這真是個謎樣的世界。

     總之,他無法再追尋香港渡輪上的女孩子,他也無法再追尋葉馨。

    而在接下來的生活裡,他非常非常的忙碌,白天要跑新聞,晚上要去報社,平時還要抽時間寫稿,他再也沒時間來研究葉馨或渡輪上的女孩,随着時光的流逝,他把她們都漸漸的忘懷了。

     慕楓又開始熱中的幫他介紹起女朋友來,隔幾天就帶回家一個新同學,這使俞慕槐失笑,而又拿她無可奈何。

    一天,慕楓居然對他說:“哥哥,你喜歡歌星,我也有個同學很會唱歌的,你要不要見見?隻是怕你追不上她!她太活躍了,追她的男同學起碼有一打,聽說有個人還為她自殺過,我看你大概沒勇氣惹這種女孩子吧!” 這小妞兒居然用起激将法來了!俞慕槐立即笑着說:“對,對,對,我沒勇氣,你千萬别把那個風頭人物帶到家裡來,我聽着就頭疼了!” “哼!”慕楓氣呼呼的哼了一聲。

    “總有一天你會求着我來幫忙的,你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 俞慕槐笑着走開了,他還有那幺多那幺多的工作要做呢! 鑽進他自己的房間,他開始趕寫一篇訪問稿來。

    在俞家,俞慕槐的父親俞步高一直在銀行界做事,現在是××銀行的總經理,生活雖然忙些,入息卻相當不錯,因此,他們這幢坐落在敦化南路的花園洋房也還寬敞舒适。

    在這公寓林立的街頭,他們依然擁有一個大大的花園,就相當不容易了。

    俞慕槐的房間靠着花園,有排落地的大玻璃窗,可以把花園中的景色一覽無遺。

    他喜歡光線充足的房間,這使他工作起來“有朝氣”“有活力”,他的一張大書桌就放在窗子前面。

    俞太太常說頂光工作對眼睛不好,而乘他出門的時候,把桌子挪個位子,但他一回家就把它搬回去,還對母親沒好氣的說:“媽,拜托拜托,以後别動我的東西好吧?” 俞太太也就無可奈何了。

    誰教她生了這幺個固執脾氣的兒子呢!談到固執,俞慕槐的固執還真讓他父母傷透了腦筋,遠在俞慕槐讀高中的時候,有次為了用一筆錢和俞步高起了争執,俞步高一時火起,叫着說:“生個兒子像生了個讨債鬼!”誰知,俞慕槐一怒之下就離家出走了,桌上留張條子說:“讨債鬼去也!” 害得俞家天翻地覆,出動了不知多少親友去找尋,俞太太是早也哭晚也哭,把俞步高埋怨了幾千萬次,最後,總算把他找回來了。

    但是,從此,這個牛脾氣的孩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