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看不見的手

關燈
你這是做什麼?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 孫二娘有點滿意了:“怕了吧,小子?” 楚叛兒苦笑道:“怕了,怕了,不怕行嗎?潘夫人,挪開手好不好?” 孫二娘不說話,手也沒挪開。

     楚叛兒道:“潘夫人,有話慢慢說,要是潘夫人覺得在下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在下可以道歉,那……那是在下的命根子。

    ” 孫二娘聲音已有點嘶啞:“俺知道這是你的命根子!嘿嘿,抓住了你的命根子,不怕你不服軟。

    ” 說完這句話,孫二娘的喉嚨就哽住了。

     楚叛兒顯然并沒有“服軟”。

     孫二娘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手也在輕輕顫抖,臉上的兇色已蕩然無存,代之而起的是一種狂烈的欲望。

     楚叛兒拼命想控制住自己,可他失敗了。

    他渾身虛弱得沒有一點力氣,偏偏那個地方越來越強壯,越來越有精神。

     他實在是怕這個失心瘋的女人一怒之下,使他變成個廢人。

     幸好,孫二娘的手慢慢松開,慢慢縮了回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

    如此三次,這才恢複了平靜。

     楚叛兒真希望她現在出去站一會兒。

    等他也平靜之後再回來審問折磨他。

     心想事成,孫二娘果然沉着臉慢慢走了出去。

     楚叛兒暗暗松了口氣。

     他聽見孫二娘在威嚴地命令着下屬們:“寶香,你擒賊有功,俺會好好賞你。

    現在,你去找條船來,另外再找幾個船夫。

    ” 然後是寶香顫抖的聲音:“謝夫人賞,婢子這就去找船。

    ” 孫二娘的聲音又拔高了:“寶月寶鈴,你們原路返回,告訴寨子裡,俺要将楚叛兒押到榆林去換那五萬兩銀子,老爺回來要問,你們也這麼答。

    ” “是。

    ” “你們都回去,有寶香陪着就行了。

    ” “是!” 孫二娘回到炕邊時,楚叛兒已經平靜了。

     孫二娘在炕沿坐下,點了他手腳的穴道,冷冷道:“俺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楚叛兒道:“聽到了。

    ” 孫二娘道:“俺要押你送給武老秃。

    ” 楚叛兒道:“我知道。

    ” 孫二娘道:“你好像并不着急?” 楚叛兒淡淡地道:“是禍躲不過,我着急有什麼用?” 孫二娘哼了一聲,道:“你打傷了俺閨女,俺拿你去換錢,不算對不起你。

    ” 楚叛兒笑笑。

     孫二娘道:“俺問你,寶香那賤貨是怎麼……怎麼捉住你的?” 楚叛兒道;“你問這個幹什麼?反正她趁我不注意下了迷魂藥,我怎麼曉得她怎麼樣捉我?” 孫二娘咬牙道:“這騷貨見了男人就走不動路。

    ” 楚叛兒歎了口氣,苦笑道:“潘夫人,寶香姑娘并沒有把我怎麼樣。

    ” 孫二娘臉上的肌肉放松了。

    她低頭看着他,神色和緩了許多。

     楚叛兒隐隐覺得有點不太妙,想起剛才她眼中的那種極強烈的色欲,他簡直不寒而栗。

     莫非這個粗俗、潑毒、變态的女人真的想和他做那種事? 别說她已是四十多歲的母夜叉,就憑她是潘造化的妻子,她也不該對楚叛兒有什麼念頭。

    同樣,楚叛兒也不該那樣做。

     他和潘造化彼此已視對方為朋友。

     但他現在身不由己,如果她真要那麼做,他怎麼辦? 她将那些手下盡數遣開,隻留下寶香,豈非已證明了他的擔憂? 楚叛兒背上已沁出了冷汗。

     孫二娘用一種罕有的溫柔聲音對他說:“老潘不相信是你殺了武老五。

    ” 楚叛兒勉強笑道:“我十分感激他的信任。

    他的确很夠義氣。

    ” 孫二娘似乎沒聽出他話中的含義,又值:“俺也不相信。

    ” 楚叛兒道:“多謝。

    ” 孫二娘居然輕輕笑了笑,差點沒把楚叛兒吓暈過去。

     “也許我們可以商量出一個辦法來。

    ”孫二娘的聲音更低更柔了:“隻要找到真兇,你就沒事了,對不對?” 楚叛兒吓得閉上眼睛:“潘夫人,在下……” 孫二娘已有點喘息:“隻要你相信俺,俺就有辦法救你,隻要你順着俺……” 她的手已解開了他的腰帶。

     楚叛兒又氣又急,怒道:“潘夫人,請你自重一點!我和你丈夫是朋友,你不能這樣!” 孫二娘喘息着道:“他管不了俺,你别怕他,你……” 她已說不出話來了。

     她的手已急促地握住了他,她的手汗津津的,帶着種輕微的抽搐。

     楚叛兒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她已聽不進任何話了。

     這個瘋女人就像快渴死的人發現一壺水似的,那麼熾烈,那麼瘋狂,那麼可怕。

     楚叛兒說不出是厭惡她,還是痛恨她.拟或是憐憫她。

     恍惚間,他仿佛看見了斜坐在車轅上抖鞭花的潘造化,那鞭花抖得又脆又亮,潘造化的臉上笑嘻嘻的,也不知道在笑什麼…… 播造化如果事先知道自己的老婆會和楚叛兒“苟合”,他還會将楚叛兒用車運進呂梁山嗎? 楚叛兒在心裡歎了口氣。

     該來的就得來,擋也擋不住;該去的就得去,扯也扯不回。

     後悔也罷,痛苦也罷,愧疚也罷,絕望也罷,都沒有用。

     已經發生的事,就是曆史,而曆史是不能也無法改變的。

     如果你因為無法改變你不滿意的某段曆史而痛苦,那是活該。

    曆史需要你做的,是勇敢的面對、接受和發現,而不是篡改。

     孫二娘既然已經這樣做了,他還能說什麼呢? 孫二娘已摸索着解開了他被封的穴道。

     楚叛兒已準備認命了,可就在這時,他聽見了寶香姑娘的聲音: “夫人,船已備好!” 孫二娘被驚動了,似乎也被這叫聲驚醒了。

     她松開他,慢慢站直身于,有點茫然地咬着嘴唇,怔怔地看着他,就好像她不知道自己剛才在做什麼似的。

     楚叛兒道:“你可以送我換錢了。

    ” 孫二娘深深看了他最後一眼,就垂下眼睛,默默将他的衣裳收拾好,慢慢轉身走了出去。

     楚叛兒總算松了口氣,若非寶香姑娘“及時”趕到,他可就不太妙了。

     但他對孫二娘臨走時的神情感到疑惑不解。

    那種深沉的迷惘,好像不是孫二娘這種女人能有的。

     她想到了什麼? 她感覺到了什麼? 楚叛兒慢慢坐起身,活動活動酸軟的四肢,下了炕,找到自己的棉袍皮靴,慢慢穿戴起來。

     他已開始盤算用什麼辦法逃出孫二娘的控制。

    他的體力還遠沒有恢複。

    也不知寶香給他下的是個麼藥,這麼厲害。

     他聽見寶香在驚叫:“夫人,你這是——” 楚叛兒又驚又喜——要是這位母夜叉真出了什麼事,那就太好了。

     可孫二娘會出什麼事呢? 他聽見孫二娘嘶啞低沉的聲音:“快走!” 然後是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嗒嗒的馬蹄響漸漸遠去。

     楚叛兒沖出門,什麼也沒發現。

    院裡靜悄悄空蕩蕩的,院外也杳無人蹤。

     出了什麼事? 孫二娘為什麼突然離去了? 為什麼孫二娘的神色那麼奇怪?為什麼孫二娘那一聲“快走”充滿了恐懼的意味? 楚叛兒想不通,一點都想不通。

     難道附近有高人示警? 楚叛兒沖到院外,繞着院子跑了一圈,一個人也沒看見。

     楚叛兒站住。

    他又一次從危險中逃脫出來,可不知道該感謝誰。

     他望着遠處的鄰居人家,除了有幾個人探頭探腦外,五十丈内絕對無人走動。

     他隻有感激蒼天。

     楚叛兒騎上他那匹馬走了——就算要過河,他也不願在這裡上船。

     一家鄰居的窗戶上,一雙眼睛也離開了。

     這是雙中年男人的眼睛,深邃、溫和、甯靜,就好像世上任何驚天動地的大事也不可能使它們激動似的。

     中年男人輕輕道:“他走了。

    ” 屋裡還有一個女人,他的話是說給她聽的。

     女人的歲數看來已不小,顯然是他的妻子,這一家的主婦。

     她從針錢活上擡起頭:“是他嗎?” 中年男人道:“不知道,但是像極了樂漫天。

    ” 女人幽幽道:“樂漫天夫婦的下落,至今我們還沒打聽到,也不曉得他們……唉!” 中年男人道:“也許找這個年輕人問問,能問出點什麼來。

    ” 女人歎道:“算了,我看沒指望了……就算打聽到了,又能怎樣?我們在這裡一住十年,早就忘了江湖是什麼樣子了,我也懶得出去惹麻煩了。

    ” 中年男人走到她身邊坐下,攬着她肩頭,輕聲道:“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女人不語,将針線放下,偎進了他懷裡。

     中年男人喃喃道:“葉落歸根,就算山莊已荒蕪,終究是我們的家。

    ” 女人輕聲細氣地嗯了一聲,忽然抱緊了他,低低抽泣起來。

     中年男人的眼睛也濕潤了:“再說,那件事已經過去好多年了,能認識我們的人,大概也沒幾個了……” 女人泣道:“怕就怕……那些人,還在……還在找我們……” 中年男人憐惜地撫慰着她,柔聲道:“隻要我們小心一點,應該沒什麼事情的。

    ” 女人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