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且論杜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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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道: “這支箭來得怎地如此奇怪……穿雲破月,戚兄、陶姑娘,你們可知道武林中,有什麼人施用這黃翎黑杆,上寫着穿雲破月的長箭麼?” ’陶純純眼廉一合,微微搖頭,道: “我一直關在家裡,哪裡知道這些。

    ” 戚大器道: “我兄弟也不知道。

    ”又哈哈大笑道: “管他是誰,他若來了,我兄弟也敬他一盆特制美酒,一塊珠穿鳳足,讓他償償滋味!”聲一落,兄弟四人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那知——他兄弟四人笑聲未絕,蓦然砰地一聲劃空而來。

     這邊聲短短低沉,與方才箭杆破空尖銳之聲,絕不相同,陶純純、柳鶴亭、戚氏兄弟齊地一驚,仰首望去,隻見山石之上爆開一片青爍碧火,火光中竟又現出幾個青碧色的字迹:“一鬼追魂,三神奪命!”字迹磷光,一閃而沒。

    柳鶴亭變色道: “這又是什麼花樣?” 戚四奇哈哈笑道: “一鬼三神,若來要命,我兄弟服侍一下,包管鬼神都要遭死!”話聲方停,隻見一點黑影緩緩飛來,飛到近前,才看出竟是一隻碧羽鹦鹉,在衆人頭頂飛了一圈,居然吱吱叫道: “讀書不成來學劍,騷人雅集震八方……”鳥語啾啁,乍聽雖不似人語,但它一連了叫三遍。

     柳鶴亭、陶純純、戚氐兄弟卻已都将字音聽得清清楚楚,陶純純咯咯一笑,嬌聲道: “這隻小鳥真有意思。

    ” 戚三栖大笑道: “老夫給你取下來玩就是。

    ”縱身一躍,躍起高達三丈,白須飄動,仰天呼出一口勁氣。

     那知道這隻鹦鹉卻已知人意,低飛半圈竟突然地沖天飛去,吱吱叫道: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說到最後一句,已然飛得蹤影不見。

     柳鶴亭隻見三栖的身形,有如一片藍雲,飄飄落落,哈哈笑道: “我倒底不如小鳥,飛得沒它快——但是我說話總比它說得高明些吧!”柳鶴亭見這兄弟四人包括陶純純在内,直到此刻仍在嘻嘻哈哈,将這一箭、一火、一鳥突來的怪事,全都沒有放在心上,不禁雙眉微皺,暗忖道: “這些怪事,斷非無因而來,隻是不知此事主使之人究竟是誰?這樣做法,卻又為的什麼?難道他與我們其中一人有着仇恨?” 目光一轉,掃過戚氏兄弟及陶純純面上:“但他們卻不似有着仇家的人呀!又忖道莫非是來找項煌的不成?” 他心念數轉,還是猜測不出,目光一擡,見那鹦鹉竟又緩緩飛來,隻是這次卻飛得高高的,戚三栖大笑道: “你這小鬼又來了,你敢飛低些麼?” 卻聽那鹦鹉吱吱的叫道: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叫聲一起,突有一片雪白的字紙,自它口中飄飄落了下來,柳鶴亭輕輕一掠,接在手中,那鹦鹉叫道: “小翠可憐,不要打我……”又自飛得無影無蹤。

     陶純純嬌笑道: “這隻小鳥真的有趣,這字條上寫得是什麼呀?” 柳鶴亭俯首望處,隻見這字箋一片雪白,拿在手中,又輕又軟,有如薄絹一般,似是薛濤香箋一類名紙。

     紙上卻寫道: “黃翎奪命,碧彈追魂,形蹤已露,妄動喪身!”下面署名:“黃翌黑箭,一鬼三神,騷人雅集同上。

    ”字作八分,鐵畫銀鈎,竟寫得挺秀已極。

     柳鶴亭皺眉大奇道: “這些人是誰,這算是什麼?”戚氏兄弟,陶純純一齊湊過來看,戚四奇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連聲笑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柳鶴亭奇道: “你知道什麼,難道你認識這些人麼?” 戚四奇笑道: “這些人我雖不認得,但我知道他們來此,為的什麼?”陶純純秀目一張,失聲問道: “為的什麼?”目光凝注,卻見戚四奇突地白眉一張,翻身倒在地上,貼地聽了半響,一個懸空跟鬥站了起來,連聲道: “好厲害!好厲害!這下怕不至少來了幾百人,我隻怕——” 話聲未了,突地一陣巨吼四下傳來,聲如雷鳴,也不知多少人一齊放聲吼出,這一吼聲方落,又是一陣吼聲響起:“一鬼追魂,三神奪命!”緊接着又不知多少人吼道: “騷人雅集,威震八方!” 戚氏兄弟、柳鶴亭、陶純純對望一眼,耳根方自一靜,那知猛地又是一聲狂吼……呔! 這一聲吠字,數百人一齊發出,竟比方才的吼聲要響上數倍,柳鶴亭擡頭望去,隻見四山壁之上,突地一齊現出數百個漢子來,手中卻拿着爬山用物,顯見是從後面翻山而來,一個個面色凝重,如臨大敵,但呔地一聲過後,卻俱都一聲不哂,伏在山壁頂頭也不下來。

     格鶴亭目光轉處,心中雖然驚奇交集。

    隻見戚氏兄弟四人,仍在眉開眼笑生像是全不在意,他既不知道這些人來自何處,更不知道這些人因何而來,自己不便發話,隻覺一暖,陶純純自依依靠了過來,輕聲道: “我們不要管别人的閑事好麼?” 柳鶴亭心中卻自暗忖:“這些人如是沖着戚氏兄弟來的,我與他兄弟雖無深交,卻又怎能不管此事?”一陣胡笑,自谷外傳來,那隻碧羽鹦鹉,也自谷外飛來,吱吱叫道: “讀書不成來學劍,騷人雅集震八方……”飛到當頭空間,柳鶴亭一擰身形,隻見朗笑聲中,一群人緩緩自那邊走了過來。

     柳鶴亭暗中一數,共是一十三人,卻有兩個垂髫童子,隻見一個方迥朱履,白衣衫的中年文士,當先走來,大聲笑道: “想不到,想不到,山行方疑無路,忽地柳暗花明,正如此勝境。

    ”目光在柳鶴亭身上一轉,閣下氣宇不凡,難道就是此間主人麼,微微一揖,昂首走來。

     突見到戚大器、陶純純以及那巨人“大寶”自蓬轉出,一個裝束非道非俗的質長老人,越衆一出,緩緩說道: “此間主人是誰,但請出來答話!”柳鶴亭目光一轉,突覺衣袂牽動,陶純純嬌聲道: “你又不是這裡的主人,站在前面幹什麼?”那碧衫高髻的瘦長老人,兩道陰深的目光,立時閃電般射向戚大器,冷冷道: “那麼閣下想必就是此間主人了?” 戚大器一笑道: “我就是此間主人麼?好極好極,做這種主人也還不錯!”碧衫老人目光一凜,冷冷道: “老夫遠道而來,并非是來說笑的。

    ”戚大器依然眉開眼笑,哈哈笑道: “凡人都喜說笑,你不喜說笑,難道不是人麼?” 碧衫老人冷冷道: “正是!”柳鶴亭不禁一愣,他再想不到世上居然有自己承認自己非人,戚大器哈哈笑道: “你不是人,想必就是鬼了!”碧衫老人目光不瞬,面色木然,嘴角微動,冷冷說道: “正是!”柳鶴亭但覺心頭一凜,此刻雖是光天化日之下,他雖也隻道這碧衫老人不會是鬼,但見了這老人的神态,卻令人不由自主地,自心底發出一股寒意,隻見戚大器大喊一聲:“不得了,不得了!活鬼來了,快跑!”倏地一聲,身形掠到帳蓬之後。

     碧衫老人冷笑一聲,沉聲道: “你若在我靈谷鬼面前亂玩花樣,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聲未了,卻聽大叫聲:“快跑,快跑!”又自蓬後傳出,他自覺眼前一花,方才那灰袍白發的老人,此刻突地變成了兩個,自蓬後奔出,口中不住地大喊:“不得了,快跑……”在帳蓬前一轉,又奔入蓬後。

    衆人方自一愣,灰袍老人又大喊着往蓬後奔去,衆人眼前一花此人已變成三個,亡命般轉了又轉,又奔人蓬後。

     這碧衫老人,江湖人稱“靈屍”他自己也取名叫做谷鬼,人家稱他活鬼,說非鬼不怒,反而沾沾自喜,當真是不喜為人,平生行事一舉一動,都盡量做出陰恻恻,冷森森的樣子,喜怒從不形于辭色,但此刻卻仍不禁神色一變,其餘之人面面相視,群相失色!柳鶴亭心中暗笑,卻又不禁暗驚!暗奇!這些人先封退路,大舉要來,計劃周密,仿佛志在必得,但卻連此間主人是誰,都不知道,這當真是件怪事! 卻見大呼大喊聲中,戚氏兄弟四人一齊從蓬後奔出突地呼喊之聲,一頓,他四人竟在這谷鬼面前停了下來!谷鬼見了這灰袍老人,瞬息之間,竟由一個變成四個,目光之中,不禁也微微露出驚怖之色。

     隻見這靈袍老人一動不動地站在自己面前,面上既無笑容,亦不呼喊亦變得神色木然,面目凝重,莊容說道: “你們有神有鬼,你知道我是誰麼?我乃西天佛祖,大慈大悲,大智大勇,文殊菩薩座下阿難尊者,隻因偶動凡心,被谪人,至今九百七十二年,還有二十八年,便要重返極樂,具諸多無上降魔法力。

     呔——你這妖屍靈鬼,還不快快磕頭乞命,也許本尊者念你修為不易,你将三魂七魄,留下一半,讓你重投人世,否則化蟲化蟻,萬劫不複了!”柳鶴亭心中暗笑,偷眼望那谷鬼面上的表情。

    隻見他愣了半晌說道: “在我面前說笑,莫非活得不耐煩了?” 腳步移動,向戚氏兄弟走去,步法緩慢之極,但一雙利目之中碧光閃閃,本已陰森醜怪的面目之上,又隐隐泛出碧光,再加上他慘綠衣衫,當真是隻有三分像人,卻是七分似鬼。

    柳鶴亭确信這半鬼半人的怪物,必有一些奇特的武功,見他便待出手,但心念一動,便又倏然止步。

     戚二氣哈哈笑道: “你這妖屍靈鬼,莫非還要找本尊者鬥法麼?”眼珠一轉,與他兄弟三人打了眼色,竟也緩緩走出,隻見這兩人越來越近。

    “靈屍”谷鬼面目更見陰森,身形也更呆木。

     戚二氣笑得卻越發得意,幾乎連眼淚鼻涕都一齊笑了出來。

    霎眼之間,兩人雖未出手,卻以凝神而備,陶純純依偎身側,半帶驚恐,半帶嬌羞。

     突聽谷鬼長嘯一聲,雙臂一張,曲伸之間,兩隻瘦骨嶙峋,留着慘綠長甲,有如鬼爪一般的手掌,不由快如閃電,況且指尖長甲微微顫動,竟似内家劍手掌中長劍所抖出的劍花。

    數十年前,武林中有一成名劍客古三花,每一出手,劍尖必定抖了三朵劍花,行走江湖數十年,就仗着這一手劍法,極少遇着敵人,當時武林暗中傳語,竟作諺語道: “三花劍客,一劍三花遇上眼花,頭也開花!” 可見武林中人對這“三花劍客”劍法之推崇!但此刻靈屍谷鬼十隻指甲,竟一齊顫動,生像十隻碧綠短劍,一齊抖出劍花,同時向戚二氣襲來,普通武林中人,遇着這等招式,就算不立即頭暈眼花,腦袋開花,隻怕也無法招架。

     那知戚二氣仍自仰天狂笑,就像沒有看見這一招似的,眼見這谷鬼的兩隻鬼爪,已擊在他身上,他卻笑得前仰後合,全身亂顫,谷鬼明明已要抓在石上的兩隻鬼爪,在他這大笑聲中,兩爪同時落空!“靈屍”谷鬼縱然武功極奇,交手經驗已經不少,但一生之中,幾曾見過這奇異的做法,一抓落空不禁微微一愣,那知對方哈哈一笑,雙腿唿地踢出來!靈屍谷鬼無法招架,厲嘯一聲,刷地後退一丈,方自避開這一兩腿,但掌心已出了一掌冷汗! 無論是誰,腳上力道,總比手上要大數倍,常人推門,久推不開,心急情躁,大怒之下,必定會踢出一腳,卻往往會久推不開的門戶應腳踢開,便是腳力大于手力之理,但武功中自古以來的絕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