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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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處,心中隻有高興。

     我雖然對音律知之不多,但也知道太子的笛技的确十分神妙,隻是如今城外正有蛇人,下一次攻擊随時都會發動,象太子這般在這兒喝酒吹笛取樂,實在有些不知将士辛苦。

     一曲甫畢,衆人都喝起采來。

    太子的笛技的确極好,如果他不是太子而是個樂師,隻怕會更受百姓歡迎。

    喝采的人中以小王子的聲音最響,他拼命鼓掌,我也随衆拍了拍手。

    聲音剛靜下來,安樂王忽道:“楚将軍,你可會吹笛?” 我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問這話,連忙站起來,躬身施禮道:“王爺,末将出身行伍,隻不過略識之無,這些音律之事一竅不通,實在汗顔。

    ” 安樂王“哦”了一聲,倒也沒再追問。

    我心中暗自苦笑,心想隻怕在這個王爺心目中,我不會吹笛,身價定是大減,多半也不會要我當女婿了。

     這時二太子忽然道:“男兒志在沙場,吹笛鼓瑟不過雕蟲小技,浸淫過多,枉費心力。

    ” 他這話有些酸溜溜的,多半是他也不會吹笛,見太子如此受歡迎,大不受用。

    可是他這話雖酸,卻深中我心,雖不能随聲附和,心中卻暗中得意。

     太子道:“二弟此言差矣,為将之道,須要文武兼備。

    吹笛鼓瑟雖是小道,但此中與兵法暗合,也不可小視。

    ” 一聽他的話,我暗覺要糟。

    二太子中了文侯之計,被奪去兵權,心中一定大為不滿。

    以知兵而論,太子與二太子不可同日而語,太子活到現在隻怕從未到陣前去過,二太子卻曾手握重兵,還曾親自沖鋒陷陣,而太子卻說什麼吹笛鼓瑟也有兵法在,這話騙騙外行人還行,要騙二太子隻怕其力未逮。

     果然,二太子揚聲道:“兄王即言音律中亦有兵法中,弟願洗耳恭聽,敬請兄王指教。

    ” 我心中暗笑。

    若是二太子不在座,太子這話說過也就算了,但此時偏偏有這個唯一不買他帳的二太子在,太子再說什麼兵法便是自讨沒趣。

    二太子定要他說出個道理來,打死我也不信太子真能說服他。

     哪知太子一笑,也高聲道:“音律之道,分宮、商、角、徵、羽五調,宮聲柔靡,商聲清雅,角聲雄邁,徵聲悲壯,羽聲凄厲。

    五音調和,方能成曲,正如用兵,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方稱善之善者。

    二弟,你不通音律,此理想必尚不能解。

    ” 他說的話甚是玄妙,但“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八字卻正是說出了用兵三昧。

    二太子也沒料到他能說出這一席話來,一時語塞,馬上道:“紙上談兵,固然口若懸河,但此理若是人皆不能解,又有何用?” 太子道:“不然。

    音律其實與用兵一般無二,移宮換商,正如兵馬調度;按節度曲,正如點兵布陣;倚聲吹奏,正如拔營出師;琴瑟合鳴,正如兩軍交鋒。

    天下事雖然事事皆有不同,但萬變不離其宗,天地之間,大道存焉,融彙貫通,方可稱名将。

    故老皆傳,棋枰之上得兵法,安知音律之中,便無兵法在焉?” 所謂棋枰上得兵法,那是故老相傳的一句話,據說上古有名王,制棋教子兵法,因此下棋與征戰殺伐實是一理。

    後來雖然沒聽說過有哪個名将真是通過下棋來學兵法的,但大帝、那庭天都是愛下棋之人,這也是事實。

    太子要說音律中也有兵法,雖然我明知他在強辭奪理,但這道理完全說得通。

     二太子被他說得沒法反駁,但仍是不服氣,道:“兄王即有心得,不如即席與人合奏一曲,讓我們開開眼界。

    ” 太子笑道:“不錯,本王正有此意。

    甄卿,你将笛子帶來了麼?” 文侯這時站起身道:“殿下,微臣也帶來了。

    隻是微臣之技珝殿下相去甚遠,不啻以筳扣鐘,還望兩位殿下和諸位大人莫要取笑。

    ” 他從懷裡摸出那支鐵笛來,我腦中登時雪亮。

    怪不得太子能侃侃而談,這些話一準是文侯教的。

    文侯讓太子說這一席話,也多半是要為了折服二太子。

    此時安樂王在座,安樂王是帝君親弟,也是宗室首領。

    宗室雖沒什麼人材,但畢竟都是皇親國戚,若是這批宗室都能擁護太子,這也是一支不可小視的力量。

     文侯真的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乘之機。

    我心頭暗笑,本來一直還在擔心戰事,但此時不知為什麼登時放下心來。

    以文侯之能,他絕不會因為遊樂而誤了正事,定已安排妥當。

    此時,我也覺得自己沒有投向二太子一方實在是很正确的選擇。

     文侯和太子兩人同時吹響了笛子。

    太子的笛子雖然黑黑短短,聲音卻也極為嘹亮,文侯的鐵笛也蓋不過他的聲音。

    兩支笛聲先是并駕齊驅,越吹越響,突然文侯的笛聲一下拔高,太子的笛聲卻仍是鎮定自若,回環不已。

    笛聲互相交錯,明明是響成一片,卻又泾渭分明,絲毫不亂,真有如兩支軍隊正在厮殺,文侯以雷霆萬鈞之勢攻擊,太子卻也守得法度森嚴,一絲不苟。

     我對音律雖不甚通,也聽得凝神定氣,生怕漏掉一個曲調。

    笛聲仍是清越嘹亮,但我眼前卻似出現千軍萬馬,正交纏在一處血戰。

    我不知道别人會不會也和我有一樣的想法,每個人都聽得入神了。

    這兩支笛聲勢均力敵,互不相讓,如果與太子合奏的不是文侯,恐怕太子也吹不出這等精彩的笛聲來。

    隐隐的,我覺得太子方才所說“音律中也有兵法”實在并沒有錯。

     笛聲此時已慢慢減弱,太子的笛聲已細若遊絲,文侯的笛聲卻似斷非斷,仿佛那兩支軍隊血戰一場後,正要收兵。

    我還以為這一曲已經要結束了,哪知突然間文侯的笛聲又一下拔高,響了個高聲,在絕高處繞了兩繞,又一瀉千裡,似是立馬山峰,以地形之利突發奇兵猛攻。

    太子的笛聲卻守得綿密異常,在文侯這等大力猛撲之下仍是行有餘力,便如這支軍隊以銅牆鐵壁般的陣勢擋住敵人攻勢。

    文侯的笛聲一連起了三個高峰,太子仍是陣腳不亂,正似以堂堂正正之師迎戰敵軍偏師突襲。

     奇兵定不持久。

    我剛想着,文侯的笛聲已然漸漸變輕,就象奇兵沖不動敵人陣腳,銳氣折盡,敗象已呈。

    此時太子的笛聲在不知不覺間變強,文侯的笛聲卻已細若遊絲了,雖然還時時拔起一個高音,如同敗軍反戈一擊,力圖取勝,但是在太子的笛聲中左沖右突,仍是沖不出去。

     終于,兩支笛聲的曲調已漸漸合二為一,終于成為一支。

    這聲音也慢慢變輕,便如得勝之軍裹着戰俘班師,越走越遠。

    我聽得入神,半晌,隻覺周圍靜得出奇,才醒悟過來一曲已終。

     所有人都靜了靜,忽然安樂王鼓掌笑道:“好一支妙曲!殿下與甄大人的笛技真個是神乎其技,當世想必再無第三人了。

    ” 文侯将鐵笛收好,搖了搖頭苦笑道:“殿下天縱奇才,微臣少年時雖然也曾從穆善才處得以琵琶輪指吹笛之技,與殿下的指法相比,真個瞠乎其後,望塵莫及。

    ” 太子吹完一曲,神采飛揚,想必心情甚好,笑道:“甄卿過謙了。

    甄卿的笛技天下也沒幾個人比得過。

    ”言下之意,文侯笛技雖然高明,天下沒幾個人比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