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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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軀不住的顫抖起來。

    兩人默然僵立,鼓樓上遠遠傳來凄涼的三更梆聲,風漸漸地大起來了。

    韓梅蕊蓬松的烏發,被風吹掠得飄飛亂舞着,背後劍上的絲穗,不住地拂掠着她憔悴的面容,她的身形在夜色下,顯得是那麼柔弱而纖巧。

    牟漢平輕輕跨前幾步,走近了她,她仍不言不動,突然,她沙聲低泣起來。

     牟漢平低聲道:“姑娘……” 蓦然韓梅蕊和身撲向他的懷中,痛哭出聲,牟漢平手足無措的扶着她,心裡一時七上八下,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

    過了一會,韓梅蕊漸漸止住号哭,作沙聲飲泣,月色下,她臉色蒼白、珠淚盈滴,使人打心底裡泛起一股既愛憐又凄楚的感覺。

    牟漢平輕輕撫着她的香肩,手掌觸處,柔軟如酥,鼻端馨香隐約,不自覺渾身起了一陣奇異的戰栗。

     也許夜寒器重,她衣着有點單薄,韓梅蕊在他懷中,不住的微微顫抖着,她兩隻纖巧的手,緊緊的抓着牟漢平胸前松馳的衣衫,她尖尖的十指,指尖戳刺着他寬闊強壯的胸膛,幾乎已入肉裡,牟漢平雖然刺痛入心,但他絲毫并未形諸顔色,在他臉上洋溢着的,卻是一種既痛苦又快慰的笑意。

     月影漸浙西斜,夜露也越來越重,風不知什麼時候息止了,四周一片出奇的寂靜,遠處池塘中,此起彼落的響着蛙噪,沉寂的夜空中,響起一聲高吭的雞啼。

     啼聲把那一對互擁着的人影,霍然驚醒,韓梅蕊疾然縱退數步,螓首深埋,目光斜注,牟漢平仍是疾癡的站在那裡。

     兩人默默相望,又停立了一會,韓梅蕊低聲道:“小妹已背上了叛師之名,但我并不後悔,今後你善自珍重,免得挂心。

    ” 牟漢平躬身道:“姑娘垂愛,真使在下感愧莫名……” 韓梅蕊道:“日下師門高手皆群集關中,一來對你堵截,二來追捕小妹……”說着她聲音又沙啞起來道:“小妹在關中已無法立足,反正唐智那厮已遠飕蜀中,我先替你追下去,你可随後趕來。

    ” 牟漢平道:“可是姑娘……” 韓梅蕊以袖揩去淚痕,凄然一笑,道:“你不用替我擔心,我自能保全,唉!說來一言難盡,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牟漢平跨前數步,欲再執手撫慰,韓梅蕊躍退數尺,凄楚的道:“事已至此,什麼話也不要說了,我并非不知羞恥之人,一切你都明白,請常常記住我這苦命人,就已心滿意足了。

    ” 牟漢平急道:“姑娘對在下這一處盛情,在下就是木石……” 韓梅蕊道:“我相信你,時間不早了,薛伏蓮不見你,定然生疑,你快去吧!我此去蜀中,沿路皆于要隘之地,留下梅花記号,你留心辨認就是。

    唐智離去已久,我得趕緊追下去,你走吧!” 牟漢平道:“姑娘……” 韓梅蕊背過身去,不再言語,牟漢平歎息一聲,轉身剛待離去,蓦聽韓梅蕊喚道:“喂,等一等!” 牟漢平霍然止住腳步,縱身躍回,二人相距咫尺,韓梅蕊深深的向他凝注半晌,突地輕歎一聲道:“你把衣服解開。

    ” 牟漢平大大一愕,詫道:“姑娘是說……” 韓梅蕊肅穆的道:“你把衣服解開,看看胸前。

    ” 牟漢平楞楞的望着她,僵持了一會。

    她歎息一聲,道:“那麼,你等我走了再解開看也好。

    ” 說着她纖手伸入衣内,摸出一隻玉瓶遞在牟漢平手中,澀聲道:“我狠不下心這樣做,你記住把這藥擦在傷口。

    唉!我不能強逼你,假如你不喜歡我,強逼有什麼用呢!” 牟漢平陡然一震,突然覺得方才韓梅蕊指甲在胸前戳刺之處,有點麻癢起來,他不覺把手掌移至傷處。

     韓梅蕊道:“這是我師父在苗疆弄回的血蟲,潛伏人身,可随放蟲人之心意,随時發作,我的用意是,假如有一天你負情,我就……唉!這是強不了的,随你吧!反正我這一輩子……”說至此處,陡地躍身飛起,縱上城牆,電馳而去。

     牟漢平呆呆停立着,心頭湧起一股莫名的辛酸,他無法責怪她居心叵測,他能深切的體驗到這女孩子處境的艱巨,為了自己,她如今落得衆叛親離,有家不能歸,假如我再負她,唉—— 他永遠忘不了她離去時,那副痛苦難訴的臉色,那長長的充滿凄苦無告的歎息。

     微涼的晨風,輕柔的吹來,風聲裡,他似乎仍可聽出那歎息的尾聲,長長的,凄楚而痛切。

     牟漢平癡癡的站着,模糊中,聽得雞啼聲慢慢地多起來,晨風越發清冷了,他蓦然驚覺時,長衫已被夜露浸濕。

     他擡步走至一棵榆樹的蔭影中,靠樹就地坐下,解開衣衫,低頭往胸前一看,低頭往胸前一看,不覺一股涼意,由背脊直泛上來。

     胸前被韓梅蕊指甲掐捏之處,五指排列,豔紅似血,望之極為可怖。

    他把玉瓶打開,倒出藥粉敷上,輕輕揉擦,藥粉沾膏,有一種涼涼的感覺,過了一會,紅影消退,指痕也逐漸平複。

     他将玉瓶蓋起,靠在樹上出了會神,看看天已将拂曉,就站起身來,拍拍身上泥土,緩步沿着城牆走去。

     路上已有早起的菜販挑夫行走,東方霞光漸露,林間響起一片吱喳雀吵,他轉過街角,遠遠瞧見城樓,走近時,城門業已洞開。

     在城門邊,他不禁躊躇起來,他委決不下,是否要取回馬匹?假如就此而去,路程非短,光天化日之下,又無法盡使腳程趨趕,唐智既已先走一日,如再耽擱,急切間哪能追趕得上。

     但如回去取馬,薛伏蓮勢必多所糾纏,想來想去,拿不定主意,正在躊躇,忽覺衣袖被人一扯,急回頭望時,卻見一個魁偉的老人身影,一閃隐向牆角暗影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