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關燈
獨坐頗感無聊,随手撿起一根枯枝在地上亂劃,劃着劃着,不自覺地寫出三個字“薛伏蓮”。

     寫出這三字以後,他自己也感到茫然,火光在面前跳躍,跳躍的火焰上,忽隐忽現的浮出了一個影子,是薛伏蓮。

     他暗暗歎了一口氣,擲掉枯枝,支頤冥想,思潮洶湧如海,然而一片混沌,漸漸一個影子,比較清楚起來,仍是薛伏蓮。

     那影子越來越大,壓抑得他不勝負荷,呼吸艱難,他痛苦得呻吟一聲,心痛如絞,猛地回手劈出一掌,“咔嚓”一聲,背後一株腕口粗細小樹,被他一掌震斷。

     他輕輕一聲歎息,站起身來,猛聽身旁的枝葉叢中,一聲冷嗤,他渾身一震,隻聽枝葉叢中“刷刷”數響,腳尖點地,擰身撲出。

     林中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四周風吹草動,魔影幢幢,勁風過處,枝葉嘩然,使人憑空産生種種幻覺。

    牟漢平聽風辨位,因林中雜音過響,已察不出有何異聲,躊躇片刻,正欲轉身返回,蓦聞近處又是一聲冷嗤,随即葉枝刷響,再無聲息。

     牟漢平循聲趕了一陣,仍是枝葉簌動,杳無絲毫影迹。

    不禁暗想:“此人引我來此,看來并無惡意,然則他為何不現身相見,似此追追躲躲,如何了局?” 思忖至此,暗下拿定主意,突聞右後樹叢中似有一絲異聲,他突地旋身躍沖向左,人在虛空拳腿躬身以“俊鹘摩雲”之式,陡然翻身,巧似遊龍,箭疾平飛向後,電掣般的向發聲樹撲去。

     俯沖将至,暗影中果見黑忽忽的一個人影,蹲伏在叢枝暗蔭裡,牟漢平右掌一式“撥雲見日”,拂開樹枝,雙腿連環,如霹靂雷霆般踢出一招“撼嶽搖山”。

     樹下人影亦非弱者,危急中雙掌齊出,平舉倏分,一招“開門揖客”,将牟漢平一腿封出門外,卸肩抽身,兩腳一挺,如離弦怒箭,“刷”的向後射出一丈以外。

     牟漢平正要跟蹤追擊,突然看見面前人影頗為熟悉,腳下停得一停,那人影一聲冷嗤,譏道:“剛買就賣,好不識羞!” 牟漢平聞言大震,心中蓦地蔔蔔直跳起來,跨前一步,驚喜的道:“姑娘神龍行迹,找得小可好苦。

    ” 原來此人即為化名傳連的薛伏蓮,當下俏臉微紅,冷笑說道:“呸!你找我幹什麼?” 這句話剝皮見骨,絲毫不予牟漢平餘地,牟漢平立時面如火炙,無地自容,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來,倏地又聽薛伏蓮冷冷一笑,寒聲道:“有如花似玉的女孩陪伴,又有武學前輩從中撮合,我真羨慕你的豔福不淺哩!” 過了一會,牟漢平定定神,幹咳一下,嗫嚅道:“是的,不瞞姑娘說……” 薛伏蓮冷冷的道:“哼!你瞞我也瞞不了。

    ” 牟漢平心中十分難過,突然胸臆中感到一股無比的委屈湧至喉間,使喉頭哽塞,鼻頭發酸,眼盈熱淚,他不知為什麼會有這種激動,他有點暗恨自己,但是他抑制不住。

    正在感情洶湧,苦臉蹙眉的時候,黑暗中,薛伏蓮像清楚的看穿了他的感情似的,譏道:“哼!枉你自命英雄,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

    ” 牟漢平神情慘敗,薛伏蓮雖嘴中刻薄冷峭,然他如此難堪,亦大覺不忍,她并非不知牟漢平對她有情,尤其方才牟漢平在火堆旁種種懷念情形,眷戀情殷,她當時确為感動,無奈,至此她自己亦不禁若有所失的歎息一聲。

     她聲調緩和的道:“你我毫無淵源,我本不該多管閑事,但無論如何,你對我有救傷之恩,我仍不願坐視你的危難。

    ” 牟漢平擡起頭來,啞聲問道:“姑娘此話怎說?” 薛伏蓮道:“‘淩雲崖’高手由韓梅蕊率領,幾傾巢而出,因你洩潑她門中重大機密,黑狐馮禹非常憤怒,嚴令必欲得你而甘心,今日你又重傷她的兒子馮吉,知你遠走不了,在方圓百裡,已遍布眼線搜捕于你,你雖得南拳北腿神技,但火候不足,絕難敵過圍攻,所以我特來向你警告!” 牟漢平歎了一口氣道:“姑娘好意,我心領了。

    ” 薛伏蓮怒道:“哼!你以為我吓唬你麼?聽不聽随你。

    ”說完,轉身欲走,牟漢平移形換位,躍前攔住,薛伏蓮大怒,迎面劈出一掌,叱道:“你幹什麼?” 牟漢平惶恐道:“姑娘不要生氣,在下并非妄自尊大,不知好歹,隻是……” 薛伏蓮惡聲道:“隻是什麼?” 牟漢平呐呐了好一會,兀自說不出所以然來,薛伏蓮一聲冷哼,飛身躍起,正欲縱身樹叢離去,突聞清叱,接着喝聲:“打!”一團烏光向薛伏蓮電疾飛射而至。

     薛伏蓮挫身擰腰,右掌并立如刀,“玄烏劃沙”欲将暗器劈落,不想暗器甚為特異,落地一撞又複射至,勁力強猛,比人手發出尤為勁急。

    薛伏蓮心神不亂,“嗆啷”一聲拔劍在手,舉劍斜劈,“铮”的一聲,将暗器削為兩半,擡頭看時,但見丈外站定一人,卻是荊娘。

     原來邱伯起帶荊娘至僻處傳完武功,回到原地,卻不見了牟漢平,隻見火堆旁,牟漢平坐處地上,劃滿了薛伏蓮三字,荊娘心中十分難過,暗想:“自己對他一往情深,原來他卻對那神秘詭異的薛伏蓮鐘了情。

    ”傷心之餘,醋心大起,料知牟漢平不會走遠,如非有甚特殊變故,即為薛女現身将其引走,于是拖着邱伯起四下尋找。

    邱伯起内外修為已入化境,有甚難為,當下以“千裡聽風”之術,屏息凝神,伏地一聽,雖林中雜音山響,仍聽出牟漢平和薛女皆在左近林中,兩人相攜趕至,适逢薛女要走。

    荊娘怨恨交集,心火大發,再也忍耐不住,抖手發镖打去。

     她家傳金镖絕技,果然不同凡響,薛伏蓮武功深不可測,忙裡撥打,仍然禁不住大吃一驚。

     荊娘怒目望着薛伏蓮道:“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麼向我嫁禍,讓‘淩雲崖’那些東西纏我?别人忌憚你,我卻不怕!” 她這個“别人”,無疑是向牟漢平所發,牟漢平心裡大為焦急,正欲出言解釋,卻聽薛伏蓮還劍入鞘,嘻嘻笑道:“喲,原來是你呀,以前我不知你是少幫主的……朋友呀!要知道當然不敢了!” 荊娘因她大喘氣的說出“朋友”二字,羞得滿臉臊紅,怒叱一聲,繡鸾刀“力劈華山”“刷”的向她肩胛砍去。

     薛伏蓮滑肩旋身,避過刀鋒,卻不還手,隻嘻嘻哈哈的冷嘲熱諷,荊娘怒氣蔽心,刀如潑風,猛紮疾砍,招式狠辣,幾近拼命,然兀自将刀法使至十分,仍然絲毫占不到上風。

     牟漢平唉聲歎氣,在旁發急,卻是無法可使,隻得轉過身閉目不見,尚還落得清靜。

     兩人兔起鹘落,如星擲丸瀉般飛撲激鬥,荊娘刀風霍霍,橫砍直劈,将三十六手繡鸾潑風刀,使得淩厲至極。

    薛伏蓮卻閃展騰挪,盡以巧妙精靈的身法閃避,口嘴以尖酸刻薄的話向她撩撥,激鬥中抓住機會也會還一個招半式,然存心隻是戲弄,并不攻擊要害。

     瞬息之間,兩人已拼鬥了五十餘招,荊娘鼻端已隐隐滲出香汗,而薛伏蓮也收起輕薄嬉戲的神情,原來荊娘使出了一套極為怪異的步法來。

     隻見,她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如醉漢夜歸,如盲者撲奔,一點也沒有章法,絲毫不能預知其趨向,望之在左,忽焉在右,望之在前,忽焉在後。

    薛伏蓮因不明這怪異腳步之來龍去脈,幾次險險躲閃不開,傷在繡鸾刀下,至此始芳心大急,臉色也凝重起來。

     又十餘招過去,薛伏蓮為荊娘怪異步法所迫,已不能再憑輕靈小巧功夫閃避,而不還手,然她心高氣傲,仍不屑亮劍拼搏。

    再過片刻,荊娘仗着剛學得的“迷蹤七巧步”,倏然竄至薛伏蓮背後,繡鸾刀一式“擊浪扇風”,橫刀向她肩頭平拍,左手骈指如戟,拆解薛伏蓮甩手一招“鬥換星移”後,徑進攻其後背要穴“鳳尾”。

    薛伏蓮閃避開刀勢,乘機旋身,腳下連環五踢,電疾一腿踢出,直奔荊娘右胯,邱伯起突地“咦”了一聲,荊娘閃身後躍,順刀一挂削其踝足,薛伏蓮左掌“呼”地劈出。

     荊娘腳踏“迷蹤七巧步”旋踵右進,再欲遞招,薛伏蓮蓦地飛身躍起,勁疾如箭,“刷”地投入濃黑蒼愁的林蔭之中。

     荊娘一見,追之不及,隻得跺腳恨恨不已,牟漢平見薛伏蓮逸去,心下大為輕松,忙上前道:“她此來并無惡意……” 荊娘怒道:“你管我!” 牟漢平一呆,讪讪地僵立當地,這時,邱伯起也從叢樹暗影中走了出來,荊娘撒道:“人家打不過她,幹爹也不出來幫我?” 邱伯起說道:“你們這些争風吃醋的事,我懶得管。

    ” 荊娘大窘,沒想到他一針見血,一下就把自己心情揭破,當下滿面飛紅,叱道:“好,您也幫着人家欺侮我,看我以後還伺候你!” 邱伯起笑道:“好,好,下次幹爹一定幫你把搶女婿的人都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