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為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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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年久無人居住,大部份俱已倒坍,晚間到此,随處可見鼠竄狐奔,荒涼一片,令人毛發怵然,不寒而栗。

     華雲龍原先判斷房興等人定是在這座下院落腳,豈知他小心翼翼地在那廢墟之中轉了一圈,卻是一無所見,便連有人住過的痕迹也沒有。

     因之,他不禁有些猶豫了。

     此刻,他站在一處敞天的神殿之中,目凝神光,注視那巍然矗立的黑乎乎的峰巅,暗自忖道:沒有來麼?抑是地方弄錯啦?再不然,便是阮紅玉行事機密,早有安排,屆時悄悄而去…… 他心中疑神疑鬼,時而耽心弄錯了地方,時而希望房興等一無所知,阮紅玉能夠擺脫他們的監視,一個人前來赴約,甚至更懷疑阮紅玉已遭不幸,那座黑乎乎的山峰,乃是一座鐵門敞開的牢籠,正在等他自投羅網。

     凝思有頃,忽聽他自言自語道:“不管啦!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話聲倏斷,身形電射,他畢竟不是畏首畏尾的人,終于朝那山峰撲去了。

     不過,他也并不魯莽,并不因疑神疑鬼松懈了警惕之心,這時離戌時尚差一刻,他便利用這一刻短暫的時光,沿着山峰,環形奔走,仔細的搜索起來。

     峰巅漸漸近了,那峰巅倒有一塊平坦的草地,草很稀疏,草裡藏不住人。

    可是,仍不見房興等人的影子,也未見到阮紅玉。

     他又在草地上走了一圈,邊走邊想道:“沒有機會擺脫他們前來赴約麼?還是已經出了差池被禁啦?” 想着想着,一個極端可怕的念頭突然湧現,他不覺失聲驚呼道:“糟!” “糟”字出口,他機敏的身子一轉。

     可惜得很,機敏如華雲龍者,警覺仍嫌遲了一步。

     隻聽一陣“磔磔”獰笑之聲鼓噪而起,震耳欲聾,華雲龍心頭大震,舉目環掃,但見這塊草地的邊緣,同時出現了八九個人。

     巧是真巧,戌時整,十九日的弦月剛由東方露面,他中埋伏了。

     那八九個人,其中有三個中原人士,邵奇煜乃是三人之一,餘者清一色的杏黃及膝大褂,打扮非僧非道,不倫不類,全是魔教中人,房興便在靠西的一方。

     華雲龍白天講過:“生平沒有後悔的事。

    ”此刻他固然震驚,卻不後悔,更不見慌亂失措之态。

    看清了形勢,暗自加以分拆,覺得房興已非這批人的首腦,首腦該是另外一個軀體瘦長、面目陰森的老者,因為那老者身上的腰帶與衆不同,乃是一條銀白燦爛、栩栩如生的蒼龍。

     他出奇地鎮靜,暗暗忖道:是了,他們原來是三起,為了對付我,臨時湊在一起,歸那陰森的老者節制,這樣看來,那老者的武功必定在房興之上,我倒不能再大意了。

     忖念至此,那批人已經逼近,成了一個圓圈,将他圍在當中。

     隻聽房興陰陰一笑,道:“華公子,傳說你風流倜傥,到處留情,今日一見确實名不虛傳。

    ” 那個曾經被他切斷手腕的黃袍人狠狠接道:“哼!可惜來得去不得,縱然情比山重,又有何用?” 接着,邵奇煜酸溜溜的也道:“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一生枯守,何如風流片刻?” 這三人先後講話,華雲龍一概不理,卻向那面目陰森的老者拱一拱手,道:“這位長者怎樣稱呼?” 那老者冷聲說道:“老夫呼延恭。

    ” 華雲龍将頭一點,道:“在下請問,阮紅玉今在何處?” 呼延恭人如其貌,冷冷地道:“暫時不緻于死。

    ” 華雲龍暗暗一凜,忖道:此人是個厲害腳色,今日難免一戰了。

     心中在想,口中說道:“在下盼能見她一面。

    ” 呼延恭也不答話,舉掌擊了一下,忽見草地邊緣冒出兩個人來,那兩個人擡着一副藤架,架上躺着一人,身上覆蓋着一方黑布,露出一個鬓發蓬亂的頭臉,凝目望去,果然是那阮紅玉。

     呼延恭冷聲喝道:“放下,揭去覆蓋的黑布。

    ” 那二人将藤架放在地上,如言揭去黑布。

     黑布一去,華雲龍心神俱震,幾乎失聲驚叫。

     原來那阮紅玉躺在藤架之上,雙目緊閉,臉色灰敗,全身上下,隻着一條亵褲,胸前一個肚兜,原本豐盈的肉體,此刻已是骨瘦如柴,而且那胸前腿上,到處都附着絕毒之物,蛇、蠍、娛蚣、蜘蛛,還有許多奇形怪狀、叫不出名目的東西,五彩斑斓,不一而足,懾人已極。

     這真是慘絕人寰的毒刑了。

     華雲龍雙目噴火,熱血沸騰,怒極反笑,聲震四野,那笑聲比哭更為凄厲。

     呼延恭冷聲一哼,道:“閣下是在賣狂麼?” 華雲龍嘶聲叫道:“好毒辣的心腸!好殘酷的手段!阮紅玉飽受淩辱,所受的摧殘還不夠麼?你們為何沒有一點人性?為何這般整治她?” 呼延恭冷冷說道:“這女子假裝臣服,刺探本教的秘密,‘百聖朝元’不算殘酷,本教尚有更殘酷的手段。

    閣下最好自己識趣,乖乖地束手就縛,随老夫走一趟星宿海,設若不識擡舉,那殘酷的手段,便将降臨在你的身上了。

    ” 華雲龍目光如炬,又嘶聲道:“來啊!華某何懼?‘血鼎奪魂’大法,華某早有耳聞。

    ” 呼延恭傲然一笑,道:“不錯,‘血鼎奪魂’是本教的無上大法,憑閣下的身手,何須動用。

    ” 華雲龍深深知道,既落對方計算之中,善罷已不可能,唯一可行之策,隻有手底下見真章,各憑武功,以決勝負了。

     他作事素來果斷,決心一下,當即沉聲道:“華某要是叫你們收回毒物,放了阮紅玉,那是與虎謀皮,動手吧!” 呼延恭無疑是個極端自負的人,聞言臉龐一轉,朝那房興揮一揮手,道:“你去将他擒下。

    ” 房興應聲而出,解下身上的腰帶,大步行來,道:“上次阮紅玉助你逃走,這次再無僥幸了,你小心一點,免得傷了胳膊斷了腿。

    ” 華雲龍早已決定速戰速決,根本懶得噜嗦,“當啷”一聲撤出古劍,步子一邁,左劍疾揮,突然刺了過去。

     這一劍凝重無比,乃是“華氏重劍十六神招”之一,銳嘯之聲懾人心魄,那房興不敢怠慢,頓時大喝一聲,腰帶挺立為杵,猛然一揮,還擊過去。

     房興乃是東郭壽首徒房隆的兄弟,武功也是東郭壽所授,上次在那“清虛觀”中,幾乎敗在華雲龍之手,他心中積忿難消,這次奉命出戰,存心擒人雪恥,一上手也是全力以赴,勇猛難擋。

     高手對搏,往來何等快捷,眨眼之間,動手已十餘回合。

     不過,縱然隻有十餘回合,勝負之分,也已漸漸可見了。

     要知“華氏重劍十六神招”,乃是華天虹去蕪存菁,參酌“劍經”與“劍經補遺”融合而成的無上劍法,華雲龍存心速戰速決,出手就用上這一套玄奧渾厚、磅礴凝重的劍法。

    房興縱然是東郭壽的弟子,縱然全力以赴,那也是捉襟見肘,窮于招架了。

     呼延恭站立一旁,但見華雲龍揮劍進擊,内氣雄渾,氣勢磅礴,不覺眼花缭亂,暗暗心驚不已。

     華雲龍的想法又自不同,他一面搶攻,一面忖道:他們人多,一個人十餘招,打到什麼時候? 心念一轉,倏然劍勢一頓,賣個破綻,敞開了門戶。

     房興正自左支古绌,睹狀之下,驚喜交迸,喝一聲:“着!”腰帶一繞,飛旋擊出,直向華雲龍胸口掃去。

     呼延恭心神俱震,一聲驚呼,身子電射而出,急急朝場中撲去。

     他是去救人,無奈變起倉猝,華雲龍劍法太快,來不及了。

     隻聽房興半聲慘嗥,一逢血雨沖天而起,頭顱滾出老遠,齊頸以上,空空蕩蕩,業已一無所有。

     華雲龍本來不想殺人,唯恐打草驚蛇,激起魔教中人的兇性,制造更多的殺劫。

    可是,事到臨頭,心不由己,畢竟還是殺人了。

     他是初次殺人,慘嗥之聲一起,自己也不覺一愣,然則阮紅玉的遭遇太慘,那赤身露體,爬滿毒物的慘狀令人目眦欲裂,恨意倏盛。

     這時,恰好那呼延恭救人心切,猛撲而至,華雲龍一見之下,頓時怒不可抑,古劍一揚,猛然迎了上去。

     華雲龍有生以來,從未有此刻這般狂怒,他此刻隻覺憤懑異常,熱血上湧,古劍疾揮,厲聲喝道:“吃我一劍!” 這一劍“力劈華山”,招術平常至極,但那淩厲的劍氣,卻如霆驚電閃,既快且重,呼延恭已經見過他那雄渾的内力,凝重的劍勢,急切間,銀白燦爛的蒼龍腰帶順手一揮,急急往上架去。

     隻聽“锵”的一聲巨響,劍帶相交,火星飛濺,他二人身子一震,同時大退一步。

     華雲龍在惱怒之下,心思仍然十分敏捷。

    他已想過,房興一死,仇恨更深,已成水火難容之勢,既然如此,擒賊擒王方是上策,因之乍退疾進,又是一劍劈去。

     緊接着,隻聽華雲龍狂聲叫道:“吃我一劍!吃我一劍!吃我……” 刹時間,“锵!锵!锵!锵!”尖銳刺耳的巨響,合着那瘋狂一般的厲喝之聲,劃破了夜空,聲聲遠傳,當真是驚天動地,令人心膽俱裂。

     這一連串的強攻,逼得呼延恭頭皮發炸,步步後退。

     若論功力,華雲龍或許不是他的對手,但那硬砍硬劈的劍勢毫不放松,先機一失,便連還手之力也沒有了。

     忽然,他腳跟被山石一絆,整個身子仰天倒了下去。

     華雲龍又是一劍下劈,吓得他連滾帶躍,急急往一側閃開,嘶聲喝道:“住手!” 這一聲大喝,宛如晴空雷鳴,響徹雲霄,華雲龍不覺一怔,收回了古劍。

     呼延恭狀極狼狽,神色猙獰,隻見他目似銅鈴,兇芒電射,繼又喝道:“老夫并無殺你之心,你這般悍不畏死,敢是活得不耐煩了?” 華雲龍滿頭大汗,沉聲應道:“死生有命,那有何懼?你收回毒物,放了阮紅玉,我任你離去,如若不然,華某拚卻一命,也要取你的性命。

    ” 呼延恭獰聲喝道:“這是你自讨苦吃,怪不得老夫,照打!” 隻見他右手一揚,好似有暗器擊來。

     華雲龍心神一凜,凝目而視,卻是一無所見。

     他先是一怔,繼而仰天大笑,道:“年歲老大,心行幼稚,竟效小兒欺……”話未講完,一連打了幾個呵欠。

     呼延恭臉現獰笑,緩緩地走了過來,道:“小兒過于橫蠻,老夫懶得與你動手,乖乖地跟老夫走吧。

    ” 華雲龍打了幾個呵欠,忽覺胸口一痛,緊接着腦子一陣暈眩,險險栽倒。

     他心頭大駭,不覺忿然道:“你……你,弄些什麼玄虛?” 呼延恭冷聲一笑,道:“本教的‘神虺噬心’之刑。

    若不乖乖地随老夫走,那便有你受的。

    ” 華雲龍倏然震怒,古劍一揚,就待一劍劈去,讵料胸口一陣劇痛,身子搖了幾搖,最後還是支持不住,‘噗’的一聲輕響,卻已暈倒地上了。

     呼延恭“磔磔”而笑,笑聲中右臂一探,朝華雲龍胸口抓去。

     蓦聽一聲急怒的叱喝之聲臨空傳來,道:“住手!” 聲落人至,一個白衣飄飄的少年文士飛臨峰巅,朝呼延恭猛然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