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食人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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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垭渡口上遊二十裡的江岸上,陳列着一具具三四尺長的小兒枯骨,江岸上擠滿了聞訊趕來的漁民,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直抽冷氣。

     這是幾個漁夫碰巧來此垂釣,無意中釣到了一具骸骨之後發現的。

    他們在驚駭之餘,又叫了一些人來打撈,結果撈出了上百具骨架。

     此訊報到衛中柱處,立即傳令在發現骸骨的二十裡内打撈,果然又撈出了上百具屍骸。

     肖勁秋率衆俠回到渡口時,此事正沸沸揚揚,傳遍沿江上下、福州府城内外。

    肖勁秋立即乘船前往查看,這一帶并非渡口,平常無人到此,把屍體抛到這裡,以大石系身,屍沉江底,斷難被人發現。

    從屍骸上細查,别的看不出什麼破綻,唯有頂門心有一個洞,叫人費猜疑。

    恰好就在離此不遠,又打撈出幾具屍身,似剛抛沉江心不久。

    屍身一律為男童,頂門上毛發剃光,開有一洞,顱腔内空空如也,沒有腦髓,這就引起肖勁秋的懷疑,判斷有人取小兒腦髓,大概又是什麼旁門左道的妖邪在作祟,取小兒腦髓煉制什麼丹藥。

     他咬緊牙關,眉頭緊鎖,是什麼人竟如此殘暴,殺害了這麼多的小童?聯想去年夜間在福州城外遇到劫掠小兒的盜賊,竟說是把小兒帶往稅監府,莫非真的與稅監府有關? 他恨恨地仰對蒼天,大聲說道:“蒼天在上,肖勁秋立誓捉拿殘害小兒的元兇,此願不遂,甘受天罰!” 鐘瑩瑩等衆女俠早已珠淚漣漣,聞言均對天發誓,不除此獠,永不罷手! 接連幾天,都有在上遊打撈到屍骸的消息,前後相加有六百多具,令人發指! 肖勁秋立即傳命沿江布置暗卡,追查系何人到江邊抛屍,并把衆小俠全派了出去。

     福州巡撫林儒賢也率各級官吏到江驗看屍骸,并來到龍垭鎮會見肖勁秋、衛中柱,問明發現屍骸的經過情形,回府後敕令福州知府限期捉拿兇犯。

     那些丢失了孩童的百姓,扶老攜幼趕來,在江岸上點了香燭祭奠,哭聲震天,慘不忍睹,都把災難歸咎于食人妖魔。

    家底稍厚的人家,專請道士畫符驅魔,貧窮人家則頻頻到廟裡燒香,求神佛保佑。

     偌大個福州城,人人夜不安枕。

     福州府的三班捕快,又一次被催逼着捉拿盜小兒的賊寇。

    城中守軍,在城門加崗加哨,嚴厲盤诘行人,誰要是帶着小兒就糾纏不休。

     食人魔、食人魔,似乎到處都有他的蹤迹,然而官府卻捕不到一個真正的食人魔。

    而福州鄰縣的鄉村,依然是天天有小兒失蹤,攪得官民不得安生,城内行人稀少,店鋪也關了大半,人人都懷着恐懼坐守家中,以防意外。

     這天上午,郭勇丁從城裡趕回衛海堂,谒見三位總舵主。

    傍晚時分,肖勁秋、溫金寶、邊小龍、張合、齊隆、樊英武六人随同郭勇丁悄悄進城。

     三更後,有夜行人來到,郭勇丁把他引到小院和肖勁秋等人會見。

    來人是西禅寺的知客僧悟雷大師。

     悟雷開門見山道:“自福州府及相鄰縣府丢失小兒來,敝寺方丈就對此事加以探查,然無蛛絲馬迹可尋。

    閩江邊打撈出如此多孩童屍骸,方丈大師愧疚不已,立即派出二位武僧,分别到各縣去訪蹤查迹。

    貧僧受命到了閩清縣府,正好城中傳說紛紛,鄉村小兒丢失的不少,貧僧便到了幾處鄉村,果有小兒在三天前丢。

    但失主衆口一詞,不知小兒如何失蹤,夜裡一覺睡到天亮,小兒便沒了蹤影。

    貧僧暗忖,這頗像武林人作為。

    回到城中後注意有紮眼的武林人,那天午後,貧僧到家茶鋪閑坐,聽聽傳言。

    有幾個闊少喝茶聊天,他們中有一人曾在煙花院聽姑娘說,前幾天有幾位爺到了她們那,說是官衙門裡的差爺,專門來買小厮去充作官爺随從的。

    姑娘們說,小兒丢的不少,官爺你們來遲,上哪兒買去。

    幾位官爺酒喝的太多,說話沒了遮攔,說他們要買誰敢不賣,他們爺是稅監府裡的官差。

    那位公子爺講述此事,是說如今孩童丢失得那麼多,誰家還肯把傳代的寶貝賣出去?那幾個官爺口氣未免大了點雲雲。

     貧僧聽後動了疑,如今官府正在捉拿拐賣孩童的強盜,稅監府怎會在這種時候去買什麼小厮呢?于是貧僧便注意街上來往的官爺。

    當天下午,貧僧用完飯後正回客店,路上遇到五個錦衣華服的官差,正往南城外走。

    太陽下山去,這五位官爺要趕夜路,但觀他們不疾不徐的優閑勁卻又不像,貧僧便遠遠跟随他們。

    出得城來,五人并辔,談笑風生,直到天黑方才正經上路。

    大約走了三十采裡,他們從官道上折進一條小道,又行五六裡,到了一個村外面,把馬匹系好,五人悄悄進村。

    這一來,貧僧更覺判斷不差。

    果然,五人全躍到了屋頂上,不久便分散開,各奔一戶,貧僧隻尾随一人前往,見他伏在一家舍前。

    把一個香頭扔進了窗戶,分明是在施用迷香。

    盞茶功夫,那人推開窗戶,不一會就挾着個小童鑽出來,關好窗戶,把小童裝進一隻麻袋,往肩上一扛便出了村,回到拴馬地方。

    又隔盞茶功夫,其餘四人每人肩上扛一隻麻袋而來。

    會齊後他們十分高興,說這趟差事總算完了,沒出纰漏。

    其中一個說,這些日子風聲太緊,但願别再派他們的差。

    另一人說,天知道要這些小童何用。

    又一人道,閑話少說,趕緊回城上路要緊。

    貧僧一心要追出根源,便未出手施救。

    回到客店裡,他們叫起小二把馬套上車,車裡裝麻袋,兩人坐在車轅趕車,另三人剁在一旁騎馬随行。

    貧僧當即回到客店,帶上衣物,在車後施展輕功随行。

    天亮後隻好在鎮上買了馬匹,随後緊行。

    這五人回到福州,卻進了稅監常春園。

    貧僧便趕回敝寺禀報方丈,方丈決定告知郭掌櫃,以通禀總舵主。

    前因小兒進了稅監府,此事體大,敝寺無法救人,故請飛馬島諸位商議,如何行事搭救方好。

    ” 肖勁秋等人聽了十分震驚,都說既查到,決不中途罷手。

    肖勁秋遂決定夜探常春園。

     悟雷走後,衆人也早早安歇。

     第二天,郭勇丁便派人與打入常春園當雜役卧底的幫人聯絡,他們的頭目便是大水頭林浩東。

    到下午,林浩東遣人送了張常春園的房舍圖來,以供肖勁秋等人使用。

     是夜二更末,肖勁秋等六人直奔常春園,他們不走與官道相連的林蔭道正門,都從林陰道的南面,繞向常春園下役住宿處一帶。

    六人蹲在離牆邊二十多丈處,商議進去的辦法。

     笑狐道:“從圖上看來,從圍牆左面進去是廚房大院,林浩東院裡除了廚師雜工,還住有一百多名侍衛,加上雜工,不下三百人,混進去個把人十分容易。

    從廚房大院出門,朝北走是演武場、翠華園、石竹園,這兩個地方住的都是高手,别去招惹他們。

    廚房大院右側,也就是東西面有片雜樹林,穿過林子是護衛住房,有四各錦衣衛高手率百名護衛守護,那十二個随侍太監也住這兒,護衛住房後便是講武閣,講武閣之後靠圍牆處便是禁屋,肖老弟你說先查何處,咱們這就進去。

    ” 肖勁秋道:“所有地方均有人進出,唯獨禁屋未有人出入,我看古怪就在那裡,先到禁屋一探如何?” 笑狐道:“既然是程瑞彩的禁屋,防範必嚴,咱門六人去未免顯眼。

    ” 肖勁秋道:“我一人進去,你們在外等候如何?要是露了蹤迹,一人也好脫身。

    ” 笑狐道:“偌大個常春園,光你隻身進去也難找尋那些孩童,不如你去禁屋,我與溫老弟進廚房大院,弄住幾個侍衛逼問口供,限一個更次來東牆外會合,你們說如何?” 肖勁秋道:“好,就這麼辦!” 于是溫、邊二人就由此處進院,肖勁秋等四人前往東牆方向,不多時便到達。

     四人觀察大牆外是片陡坡,坑坑凹凹長着一蓬蓬的灌木和一些大樹。

    走到坡上往下看,竟是一道寬二丈餘的深溝,溝中有積水。

    常春園的院牆,離深溝還有四五丈。

     肖勁秋讓張合、齊隆、樊英武上一株大樹藏身,他則一提氣躍過壕溝,再一躍到牆邊,然後輕輕跳上二丈餘高的院牆,旋即蹲下察視。

     隻見前面五丈處,有個圍牆圍住的小院,小院前方及左右方留有樹林,右側十幾丈外有幾排平房,暗忖這小院大概就是禁屋了。

     他輕輕下了地,側耳靜聽,四周靜悄悄的,連巡邏的人都沒有,不禁感到奇怪。

    他于是小心翼翼走了幾步,忽聽一陣快速奔跑的碎步聲傳來,不止一個方向,便連忙一躍上了樹。

     片刻便見到幾條黑影蹿了過來,凝目一看,是狗。

    不到一刻,樹底下全是這班畜牲,氣息咻咻,到處尋找蹤迹,不下五六十條之多。

    須臾,又出現了十多個人影,默無聲息潛來。

    肖勁秋又往樹梢上鑽,藏在密葉之中。

     群犬亂了一陣,沒找出人的蹤迹就有人吹起竹哨,群犬便聞聲而去片刻走光。

     肖勁秋又等了一會,在樹梢上跳躍而行,瞬間靠近了禁屋,從一棵樹上躍出四丈餘,輕輕落在天井裡,悄然上了小屋台階,推了推門,外間有把鎖鎖着。

    他又走到側邊窗戶,戳開窗紙依然看不見屋裡的情形,有厚厚的窗簾遮着。

    他既然來了,何不進屋瞧瞧?于是運功于指,将門栓硬生生拔了出來,也不動那把鎖。

     進到客室,沒有什麼異狀,與普通客室一樣有桌有椅,進到兩間屋。

    有床有櫃,也無任何紮眼的地方,便隻好退了出來,把門栓插上,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有人動過。

     他又從天井躍到外間樹上,片刻出了院牆,與齊隆等三人會合,繞回原先蹲伏處等溫金寶與邊小龍。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二人才從院牆中出來,于是趕回城裡。

     回到醉仙樓,郭勇丁早備了宵夜等候,衆人邊吃邊談。

     笑狐道:“我與溫老弟進了大雜院,把站哨的人點了穴,問他稅監府捉小兒回來作甚,那人卻十分驚詫,一口咬定不知。

    又抓了幾個崗哨分别詢問,答話全都一樣,直把我狐爺氣得想結果了他們,後來狐爺靈機一動,問他們近幾天有誰出外當差,其中一個人總算有了回答。

    他說他認識一個叫王老四的,不在侍衛隊當差,住在翠華園裡。

    我看出他們滿臉恐懼之色,定是有内情不敢說出,便吓唬他們要剜目斷足,這才迫他們說了真話。

    原來,稅監府派人劫掠小童的事,在侍衛中也傳開了。

    起初是派人買,到後來則偷竊。

    原因是買來的小童父母,有人到稅監府詢問,自己的孩跟哪位老爺當差,他們要見一見。

    此事發生幾次後,就不再有人買小童。

    但這些小童帶進府來做什麼,卻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見過小童。

    隻是聽後園有個侍衛悄悄對朋友說過,他親眼見到有個小童被送進禁屋,那是在一個晚上發生的事,正好他值崗,無意中看見的。

    我看再從他們嘴裡掏不出什麼,就和溫老弟去找那個叫王老四的雜碎,可演武場有人巡邏,隻好作罷。

    ” 肖勁秋十分奇怪,把禁屋情形講了,七人均想不出其中奧妙,便各自安歇。

     第二天大早,老秀才宇文浩、公良品、鐘瑩瑩、衛青萍、葉玉蓮、駱貞娘、梁英荷、丁豔姑、荀、甘二女、惠耘武、裴天雷、鐘震坤夫婦、諸葛鼎、長孫隆等一大幫子人來。

     一進後面雅院,姑娘們就叽叽喳喳吵個不停,肖勁秋等人聞聲從屋裡出來,不禁十分驚詫。

     肖勁秋道:“出了什麼事?怎會來了這麼多人?姑娘們怎麼也來了?” 笑狐道:“丫頭們在家閑不住,保準是上城裡來買花布兒、香粉兒什麼的……” 荀雲娘瞪了他一眼:“姑娘們本不讓他們來,可她們一個個嚷嚷說,她們要到城裡來找自己的小姑爺。

    衛堂主才說不讓,哎呀呀,她們把一個天都吵翻了,沒奈何……啊喲……救命,大白天出人命啦! 他正說得高興,姑娘們氣得去撕扯她,她趕緊兩臂一伸,雙腳一跺,跳上了三樓走廊。

     姑娘們個個朝樓上指着,叫她下來算帳。

     笑狐喜滋滋道:“才分開兩天,就想念咱們爺兒們幾個,真是……” 駱貞娘罵道:“呸!你急得什麼?誰又想你了?衛堂主派咱們來接應,與你何幹? 姑娘們七嘴八舌,人人都罵笑狐,他隻好雙手蒙耳,逃到屋裡躲着。

     肖勁秋笑道:“你們一來,這院就熱鬧了,小姑奶奶們,請到小院裡坐吧!” 郭勇丁見來了這麼多高手,忙進忙出張羅,命櫃上把雅院空着,不接待客人。

     衆人在小院裡的小凳上坐下,鐘震坤說大家放心不下,都想到城裡來,衛堂主隻好留下一些人,先讓我們這一夥來。

     肖勁秋遂把昨晚探查經過說了,大家議論紛紛,公良品說禁屋必有古怪,說不定天井裡有秘道通往裡間。

    老秀才也說閹官是從宮中來的,見多識廣,若無秘道,豈能不遣人日夜把守? 笑狐又出了個主意,讓他和狗兒貓兒還有胖和尚去抓那個王老四,等審出真情再探常春園,以免過早打草驚蛇。

     駱貞娘道:“說得好聽!你不是說那家夥在常春園裡麼?你怎麼去抓他?” 笑狐道:“小孩兒家懂什麼?王老四總不能一天都不進城,這事你别管,交給我笑狐包準沒錯,過幾天就帶個大活人來給你瞧瞧!” 駱貞娘一撇嘴:“隻會吹大氣,我不信!” 笑狐道:“胖和尚這身袈裟太礙眼,人家一看這副尊容就知是自在僧。

    ” 肖勁秋笑道:“這辦法不錯,可行!” 溫金寶道:“阿彌陀佛,出家人豈能換了袈裟着俗裝,罪過罪過!” 衛青萍得意地瞧着他,聽他這麼說,不禁長長歎了口氣,他要是喜歡當勞什子的和尚,自己的願望豈不落空? 鐘瑩瑩和她并肩坐在一盆花的後面,輕微的歎息自是瞞不了她,便低聲道:“妹妹你别急,我定設法助你。

    ” 衛青萍對她不隐瞞心事,賭氣說:“這死鬼愛當和尚,就讓他當一輩子去。

    ” 鐘瑩瑩道:“那你怎麼辦?” “我?我就一輩子不嫁人……” “别說傻話,你不見他最聽他師兄的話麼?隻要他師兄叫他脫下袈裟還俗的話!他不會不聽!” “真的?要是肖大哥不說呢?” “咳,你真是的,有我呀!” “你去叫那呆瓜還俗?” “看你說的,我自然是叫師兄出面呀?” “肖大哥要是不聽你的呢?” “哼!他敢!” “啊喲,你好兇哪,肖大哥以後準有罪受!” “咦,你這個沒良心的,人家為你你倒編派起人家來了……” 兩人說着說着笑起來,又把手來捂着嘴,依然啞笑個不停。

     忽然她們聽見仍在争論脫袈裟的事,立刻止住笑,豎起耳朵聽。

     隻聽肖勁秋道:“笑狐,别争啦,讓我說一句好不好?” 笑狐道:“胖和尚太呆,硬是不肯換袈裟,走到哪裡都惹眼,不穿幾天袈裟有什麼要緊? 反正你是和尚變不了的嘛!” 溫金寶不服,道:“俺既然是和尚,自然是和尚,怎能不着僧衣?笑狐你不是和尚,自然不穿僧……” 肖勁秋笑道:“師弟說的不錯,身為佛門弟子,怎能一日不着法衣?” 溫金寶大喜,道:“看,俺師兄也說俺對,笑狐你還有什麼話說?” 笑狐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