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美人“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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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了,這完全是巧合嗎? 經多方打聽,查明蒙面盜匪以誅除元奸為借口,不但殺絕了人,并且還劫掠了财物。

     這是一夥盜賊的行為麼?盜賊殺人劫财又何須什麼借口,為何要假托除元奸呢? 張府内護院甚多,又有江湖知名的鎮關東朱浩、獨眼枭皮懷志坐鎮,等閑盜賊根本不敢問津,足見蒙面盜夥不是一般的飛賊。

     這除元奸的借口,不是也用到了安平鎮翠柳酒店了麼?那一次盜賊隻為殺人不為劫财,這又是為了什麼呢?秦玉雄不是也參與了麼? 可見,京師有這樣一些人,也許是個秘密幫會,他們抱成一團,以誅除元奸為名,行殺人劫貨的勾當。

    秦玉雄該是他們中的一份子。

     另外,去年大旭山,黑衣女妖彭桂蘭等人劫镖,頭一次向江湖亮出了金龍令,那次被自己率領了一批高手挫敗了他們的行徑,這金龍令以後就不再聽說,以為不過是彭女妖他們故弄玄虛的把戲罷了。

     但是上兩個月發生的集賢莊被毀的事呢?金龍令再次出現而威震江湖,所謂“見令遵從,照令行事,違令處死”的紀規,在武林中已傳得沸沸揚揚。

     而在集賢莊事件的前後,秦玉雄一夥也失去了蹤迹,不再在京師露面。

    據報,之前他天天宴會,與羽林左衛、五城兵馬司的官爺吃喝玩樂,忽然間便銷聲匿迹,直到集賢莊出事後不久,他又才在京師的大酒樓露面,這就不能不讓人懷疑了。

     自從秦玉雄從镖局出來後,他蠻橫地約鬥金剛門主和飛龍堂主并挫辱了他們。

    緊接着他就被京師大富豪霍瑞祥派人接走,據潔香樓的魚素珍報禀說,他就是從霍家出來後搬走的。

     之後僅僅才幾天,他又到了金剛門住下,事情不是太奇怪了麼?周門主與他是結了梁子的,為什麼突然間就解除前嫌,親熱起來了呢? 這種種迹象都表明,秦玉雄已參加了一個神秘的幫派,這個幫派也許和金龍令有關。

    紫星紅梅幾次破壞了他們的行動,他們還不把自己當敵人必将除之而後快麼? 所以,秦玉雄已多半成了她的敵人。

     但是,令人迷惑不解的是,他又成了相爺府上的座上客,而且成了相府的總教習。

    莫非他是受了秘密幫會的指令,跻身于相爺身邊有所企圖麼?如果他真敢在相府作案,這事定會驚動皇上,一旦龍顔大怒怪罪下來,頭兒和自己都吃不消,這又該怎麼辦呢?你又不能現在就處置他,因為你什麼憑據也沒有呀! 當然,圖窮而匕首現,秦玉雄究竟是什麼人,那個秘密幫夥究竟要幹什麼,總會現出形來,紙又豈能包得住火? 是以,她必須對付秦玉雄,而秦玉雄的絕招她卻破不了,這怎不叫人憂心呢? 所幸她在憂慮中又遇到了東野焜。

     他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足以傲視江湖,但他卻樸實無華,還帶着幾分不谙世事的呆傻,傻又傻得可愛。

    他那誠摯的笑容,常挂在那張玉貌豐神的臉上,顯現出心無城府的單純,猶如渾金璞玉一般,這樣的人,怎不叫人依賴? 也許,她可以把他引薦給頭兒,讓他替代了秦玉雄的位置。

    如果頭兒再叫她嫁人,她就嫁給東野焜,以免秦玉雄被對手籠絡了去的事實一旦證實,頭兒就會遷怒于她,那後果就不堪設想。

    有了東野焜,一個不弱于秦玉雄的年青高手,頭兒還能怪罪她麼? 馬車成天都在搖晃着、震顫着,淩曉玉的心也一刻不能平靜,她總有那麼多的事要想,哪怕是夜晚躺在床上,依然是愁思不斷。

     她今年不滿十九歲,可壓在她肩上的擔子,卻是這般沉重,這是東野焜做夢也想不到的。

     她隻有在晌午或晚上住店時,和東野焜談談說說,一顆繃得緊緊的心,才有暫時的舒展。

     這不是她有意要愁思綿綿,而是她所處的環境十分兇險。

    除了秦玉雄、金龍令那一夥人之外,京師裡還有一個秘密幫會在活動,但卻摸不了他們的底。

     至于舊元隐伏下來的高手更不用說,也是她必須對付的強硬對手。

    這些舊元臣民忠于逃到塞外的元嗣君愛猷識理達臘太子,複國滅明之心不死,是極難對付的一批人。

     正因為如此,頭兒才拼命不擇手段要她把秦玉雄招納入夥,就因為他武藝高強。

    頭兒猶如壓在她頭上的一塊巨石,她推不動也躲不開。

    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自己決不是他的對手,恐怕在他手上走不出二十招,你隻得聽他的擺布,照他的旨意行事,半點也不能違迕。

     那麼,把東野焜引薦給頭兒,能替代了秦玉雄麼?東野焜能不能擋住他那兇猛無俦的一招,她實在是半點把握也沒有。

    但如果他的武功就是高于秦玉雄又怎麼樣呢?你忍心把這樣一個心地純淨的人拖進名利場是非圈、為她做牛做馬、整天過刀劍舔血的日子麼? 牛辛辛苦苦犁了一輩子的田,馬含辛茹苦拉了一輩子的車,到頭來還不是被主子殺了麼? 自己成天奔波,打打殺殺,誰知會在哪一天或遇頂尖高手、或是中人詭計一命嗚呼了呢?到那時不是害苦了東野焜了麼?你讓他成天跟你過兇險萬分的日子,對他究竟有什麼好處,你對得起人家麼? 這樣反反複複想來想去,她把東野焜帶往京師去的決心動搖了。

     東野煨與她相反,他哪裡知道世上還有個“愁”字,成天快快活活趕路,愉愉快快聊天,高高興興吃飯,甜甜蜜蜜睡覺。

     淩曉玉在無人處休歇時,總把面紗摘下,那驚人眩目的美麗使他忘了禮儀,呆呆地注視着她,當真是目不交睫,看得她發窘着惱也不移開眼睛,直到紫梅對他說:“喂,小夥計,你可是讀過書的,孔聖人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你怎麼盯着我家小姐瞧也不躲着點兒,這不是太露骨了麼?大大的‘非禮’也,公子以為然否?” 他羞得滿臉通紅,大有無地自容之感,偏偏白梅、青梅、黃梅還一個勁地催他,要他說出個理來,到底這樣盯着人家看是不是“非禮”。

     他一急之下,居然想出了說詞,便道:“莊子曰‘毛嫱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決驟’所以……”所以什麼,他卻不敢往下說了。

     這一來,衆女大為驚異,看不出如此老實的人,居然還搬出先賢之言為自己辯護,不禁指着他大笑起來。

     紫梅笑道:“咦,真看不出啊,居然還振振有詞搬出理來了呢!看你貌似忠厚,骨子裡原來也不老實哩,我看你們男人全都一個樣!” 白梅道:“你錯了錯了,毛嫱和麗姬都是古時的大美人,因此魚見了深入,鳥見了高飛,糜鹿見了迅速奔跑,不是都一一避開了麼?可你閣下呢?非但不避,還把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看得眨也不眨,這不是非禮是什麼?” 青梅等人叫道:“對呀,你說你有什麼理?快說快說,我看你詞窮了吧!” 東野焜先是一愣,但念頭飛快一轉,厚着臉皮道:“那是鳥獸,豈通人情?我是人哩,自然就不同了呀!” 衆女一愣,放聲大笑,他也跟着直樂。

     淩曉玉羞紅着臉,對他又惱又無可奈何,她确實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搬出先賢的話來為自己辯護,原采老實人也有不老實的時候,切莫把他小看了。

     這天來到了塗縣府,明日出了安徽省界,離京師也就不遠了。

     淩曉玉終于下了決心,乘時候還早不到晚膳的時候,她讓紫梅把東野焜請到自己房裡來,告訴他就此分手,不願把他卷入是非漩渦中來。

     兩人單獨見面,這還是上路以來頭一次,但東野焜毫不拘束,隻把兩隻眼睛直視着淩曉玉,目光中飽含着溫情和愛意。

     淩曉玉臉不禁又紅了起來,嬌聲道:“東野兄,你是曉玉的救命恩人……” 東野焜皺起眉作出一副苦相:“又來了又來了,小姐答應過不再提起的。

    ” “我是答應過,但今天重提因為有話要說。

    我的意思是,救命之恩本應銜草相報,但由于種種不得已的原因,我不得不與恩公分手,所以請你來,一是表達謝意,二是……” “慢,小姐,這分手何意,請說明白些。

    ” 淩曉玉覺得話已到了嘴邊,卻是那麼難以出口,但為了東野焜,她隻有狠下心來。

     “我的意思是,請東野兄不再随我到京師,天下之大盡可以去。

    小妹送些盤纏給東野兄,就此回頭,往别的地方去吧。

    ” 東野焜大吃一驚,兩眼直愣愣注視着淩曉玉,她不敢看他,連忙低下了頭。

     稍停,他道:“小姐的意思,讓在下就此與小姐分手,今後不再見面了是麼?” 淩曉玉十分難堪,凄然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遲分手不如早分手的好。

    ” 東野焜充滿驚愕的神情漸漸平複,他倏地站了起來,十分冷漠地抱拳一禮:“在下明白了,人貴有自知之明,隻是這許多天蒙小姐照顧吃喝,在下感激不盡,就此告辭!” 說走就走,他拉開了門,又被淩哓玉叫住:“東野兄,請回來坐下,小妹還有話說。

    ” 東野焜冷冷道:“小姐的意思在下已經明白,就不必重複了吧!”說着就要往外走。

     這一瞬間她才發現,東野焜随和的表面之下,隐藏着剛強倔犟的個性,他顯然誤會了她的用心,連忙叫道:“東野兄,你不要生氣,小妹确實有不得已的苦衷,難道你不願聽小妹說幾句就要走了麼?” 東野焜怔了一怔,又慢慢轉回來坐下,但他雙目瞧地,不再呆望着她。

    她不由暗暗歎息,勉強克制着心中湧起的情意,低聲道:“與東野兄分手,小妹心裡也不好受,但小妹情非得已,隻因身在江湖,整日裡刀光劍影,也不知何日大難臨頭。

    因此不願把東野兄也拖進這是非場中,故所以請東野兄遠離京師,遠離小妹,這完全是為了東野兄好,并非小妹無情。

    ” “小姐隻是為了這一點麼?沒别的意思?” “隻是這一點,決無他意!” “那好,在下多謝小姐,但在下乃習武之人,奉師命誅除惡人,哪裡又怕什麼是非怕什麼刀光劍影了?隻要小姐不嫌棄在下,在下願追随姑娘共赴劫難共度難關!” “東野兄,我知你一番誠意,但你不曾卷入是非場中,不知其中的險詐污濁,小妹不願讓你陷入其中而不能自拔。

    請東野兄聽小妹肺腑之言,離開小妹,離開京師,不然悔之晚矣!” “以小姐千金之軀尚不怕危難,我東野焜七尺之軀怎能為避兇險棄小姐而去呢?況在下自願跟随小姐,決無後悔之言!” “唉,東野兄,你不會明白的,其中……” “小姐是幫派中人麼?” 淩曉玉沉吟着,不好回答,斟酌着說:“也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因為大不相同。

    ” “可以讓在下加入麼?” “不能不能,你千萬别陷進來!” “那又為什麼?小姐但請直言。

    ” “這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而且我也不能說,請東野兄相信小妹,你不該陷進來……” “小姐已在是非場中,又何必嫌多我一個?” “小妹全是為了東野兄好,請不要……” “在下不怕是非,願與小姐共度危難。

    ” “縱使東野兄這般說,小妹也不會答應!” 淩曉玉說着站起來,到床頭摸出幾張銀票,走過來遞給東野焜:“這裡有二百兩銀票,請東野兄收下做上路的盤纏……” “能告訴在下,小姐幫會裡的頭目是誰麼?” “不能。

    東野兄,以後你會明白小妹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你好,請收下盤纏走吧!” 東野焜并不來接銀票,隻把兩隻眼睛盯住她,目光裡充滿着傷心失望還有疑惑探詢,那無言的傷痛差點使她掉了淚,她硬起心腸把剛剛想要改口的話壓了下去,她幾乎把持不住自己,動搖了與他分手的決心。

     她在心裡哀叫道:“走吧走吧,求求你,快些走吧,天啊,你為什麼不走呢!……” 她明白,隻要東野焜再不走,她就無法自持了,但她堅信自己的決定是明智的,不把一個無辜的大好人,拖進生死難蔔的漩渦中去。

     可是,她又多麼舍不得他離開,這一别隻怕永無見面之日,她以後會後悔一輩子的呀! 東野焜終于長歎一聲,頭也不回走了。

     這一聲長歎,撕裂了她的心,眼淚再也忍不住,像泉湧般奪眶而出。

     桌上的銀票也沒拿,隻有晚上再給他。

     她獨自坐着,傷心欲絕,她的命有多苦啊,這世上又有誰能幫她解脫! 一陣腳步聲傳來,她連忙擦幹了眼淚。

     四星女一進門就七嘴八舌問她,東野焜為何晚飯不吃,就離開了旅舍,問他也不回答,隻搖搖頭,看他樣子十分傷心,頭也不回走了,這到底怎麼回事。

     淩曉玉一驚:“走了?他往何處去?” 紫梅道:“不知道,他來見小姐應該高興才是,怎麼會一臉愁相走了呢?小姐對他說了些什麼,使他這等傷心。

    ” 淩曉玉幽幽道:“也沒說什麼,打發他上路,别跟着我們回京師。

    ” 四女一聽,齊聲叫起:“小姐你不……” 淩曉玉馬上比個手式,讓她們噤聲。

     紫梅小聲道:“怎麼,他有什麼不對麼?” “不是,他是個難碰到的大好人,正因為如此,我不忍将他拖進是非場中,這一點你們應該知道,回去後千萬别提起他。

    ” 白梅歎道:“小姐,你不該放走他!” 青梅道:“真可惜呀!這樣的人品,這樣的武功,他能幫小姐度過難關的呀!” 黃梅道:“有了他,就可以代替秦玉雄。

    ” 淩曉玉竭力控制自己不哭出來,揮揮手道:“别說了,快出去把他找回來,他身上連一個子兒都沒有,怎麼上路。

    ” 四星女一聽,連忙出去找人了。

     淩曉玉怅然若失,心頭虛空,隻木然地坐着,直到四星女回來,她們未能找到他。

     這一夜,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現在,她深悔自己不該趕走他。

     十來天的相處中,她在不知不覺中把一顆芳心悄悄給了他,然而她卻估計不到自己的情意有多深,她以為自己能承受分離的痛苦,因為她為了他好,不把他拖進泥坑。

    可是,一旦他真的走了,她就像失掉了魂兒一樣,那錐心的痛苦使她不堪忍受。

     她不該失去他,她為什麼那樣傻、那樣蠢,把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一個誠實君子逼走,他也許可以幫她脫出困境、度過難關,擺脫掉強加在她身上的羁絆…… 這一夜,她流盡了淚水,但卻追悔莫及。

    她在心裡向上天禱告,與君共生死,從此不分離…… 第二天,她瘦了許多,四星女暗暗歎息。

     此時正值深秋,正是“樹樹秋聲,山山寒色”。

    但淩曉玉的心更寒、更落寞,她斜靠在椅背上,呆呆望着窗外,心中默默念着前人詞句:“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窗外丘陵起伏,馬車慢了下來,走過一片林子。

     突然間,林中樹上有幾件物事向趕車的羊操打了過來,羊操揮鞭一擊,将其中一個圓形物擊破,“撲吃”一聲,灑落了許多粉沫,落在馬車上,彌漫在空間,一大股異味陡然散了開來。

    那幾包未被擊中的圓包,擊在了馬車門和車窗口,全都破碎灑出香粉,原來都是些紙包,一碰就破的。

     羊老兒大叫一聲:“不好!”揮鞭趕馬,想沖過這一片丘陵地,但林中已沖出了十幾個蒙面人攔住了去路。

     羊操已知道走不脫,但已中了迷魂粉,頭暈目眩,無法與對方交手,驚得他大叫:“小姐快走……”喊聲未停,人已從車上摔了下來。

     坐在馬車裡的淩曉玉等四女也嗅進了不少迷魂粉,一個個搖晃着身軀跳下車來,隻見羊操已躺在地上,後面四傑和他一樣,橫七豎八睡在地上,早已中了迷魂粉。

     淩曉玉驚得魂飛魄散,一行人中了詭計,今日難逃此劫,她咬着牙抽出了青鋼劍,四星女卻互相攙扶着,沒一個再有力氣拔劍。

     蒙面人中一個扯下了面巾,是五毒色鹗章玉春,隻見他滿面春風,笑哈哈道:“紫星紅梅,你終究是逃不出我的手的,我早說過,這世上的女子隻要被我看上了,就沒一人能夠躲開過,哈哈哈,你已中了我的失魂散,一個時辰後才會清醒過來,你照樣可以拿刀弄杖,隻不過那時候你已成了我的夫人,隻怕不會向我動手了吧,你說是不是啊?” 另一蒙面人道:“章兄,咱們說好的,紫星紅梅你帶走,别的留給咱們,咱們要問口供。

     這紫星紅梅章兄最好小心些,能廢了她的武功最好,否則她還會害人哩!” 章玉春笑道:“放心放心,這妮子落在我章某身上,章某自有辦法治她。

    各位,在下這就帶走她,以後包管不會讓她再搗亂。

    ” 淩曉玉心裡在慘呼,老天,落到這淫賊手中,那不如死了好! 她立即舉劍往頸上砍去,這一動,她非但沒能舉起長劍,反而頭一暈跌倒在地。

     章玉春興高彩烈地走了過來,那四星女也在驚怒交加中軟倒在地。

    她們吸入的毒粉雖少些,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