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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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距碧雲莊确實不近,我這玉鬣金駝腳程快,如果不是這匹寶馬。

    我也沒法駝您來這兒。

    ” 彩鳳對甘明道:“你本來不該駝他到這兒,我并不喜歡他到此。

    ” 甘明本是火爆脾氣,聽她這樣說,頓時心頭火起,但轉念一想,瞧他二人情形,似乎早就相識,說不定還有什麼淵源,這樣一想,也就暫時忍住。

     吳璞卻接口道:“彩鳳姐,你何必如此憎恨我,如今我已落得家敗人亡,難道你還不能舒這口氣麼?” 吳璞這樣一說。

    誰知彩鳳卻倚在門楣上,嗚嗚咽咽的痛哭起來,吳璞也不住垂頭歎息。

     甘明覺得情形很尴尬,便一聲不響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甘明一直走出門外,望着天上的雲呆想。

     他心裡想道:我一向住在天台山,轉過來幾間草屋,轉過去又是樹林子。

    二師叔普靈歸整天練劍寫字,單調極了。

    似乎人生就該是寫字和練劍,這次和師父到苗疆來拜壽,卻撞上些奇奇怪怪的事。

     碧雲莊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且不去說它,反正莊子已經燒了,說也無益。

    但這兩位莊主,直到如今我還沒大懂得他們。

     就拿這位吳二莊主來說吧,看他那種神氣,分明認得這老婦人,而且還像從前是很熟的朋友,他們之中,不定是怎麼回事呢。

     甘明因玉鬣金駝足部受傷,他從前聽盧吟楓說過,任何好馬,隻要一傷了馬蹄,這匹馬便算廢了一半了。

     甘明把此馬愛逾性命,一見它的蹄子受傷,便心痛的了不得,幸得吳玉燕的玉寶靈丹,治毒有意想不到的功效,隻幾日間,玉鬣金駝足傷已漸複原,但甘明仍舍不得騎它,隻牽着慢慢的走。

     他總伯馬傷後體弱,隻恨不能将馬兒背起來走,所以一見彩鳳所居的茅屋還算齊整幹淨,便打算在此歇宿幾日,待馬兒傷勢休養幾日,身體完全複原以後,再去尋師父。

     誰知苗疆裡的氣候不佳,多瘴霧山岚,沼氣又重。

    甘明平日本來不大留心身體,受瘴毒所侵,自己還不大覺得。

     他在彩鳳這兒住了幾日,玉鬣金駝倒養起了膘,甘明自己卻病倒了。

     彩鳳見他一個大孩子,孤身出門,一旦病倒,也十分可憐。

    便盡心費力的服侍他。

     甘明如非遇見施彩鳳,這一場病便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因此甘明病好後,對彩鳳十分感激。

     這日天還未明,甘明辭别了施彩鳳,騎了玉鬣金駝,便覓路出山,打算去找師父盧吟楓。

     他動身的這天,正是徐霜眉方氏姊弟到碧雲莊尋仇之日,徐霜眉計驅白鶴,方龍竹火焚碧雲莊,引發地下火藥。

    這一聲大震,聲聞數十裡。

    玉鬣金駝善通人性,一聽火藥爆炸,便連聲長嘶,再也不肯起步,還連連後退。

     甘明也覺奇怪,心想這荒山寂寂,怎地會有火藥爆炸之聲?聽這聲音來路,好似碧雲莊方向,莫非出了什麼岔子不成? 甘明想了想,實在放心不下,便撒開缰繩,縱馬上山,想看個究竟。

     玉鬣金駝來到高處,甘明舉目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隻見碧雲莊方向,連半邊天都紅了。

    玉鬣金駝也不住昂首長嘶。

     甘明到底年輕情熱,心想:慢說吳戒惡與我結為兄弟,便是看在我在他家住了數日份上,也不應坐視不理,見死不救。

     其實,甘明也料到碧雲莊決不會無故自焚,九成是昆侖仇家已經尋來,而且碧雲莊方面,必然已經落敗,否則敵人決分不出人來放火。

     甘明很迅速地在心裡盤算了一下:碧雲莊上裴敬亭和柳複等人的功夫,是他親眼見到,比自己不知高出多少。

    連他們尚制不住敵人縱火,自己趕去也是白饒上性命罷了。

     但甘明久經盧吟楓教誨。

    盧吟楓本人便是慷慨任俠,平生最恨臨難規避之輩。

    甘明最敬重師父,遇事也最能體察盧吟楓之意,心想,我此時策馬一走,自然無人知道。

    隻要我不說,師父也不能怪我,但日後在良心上,總覺得是件恥辱的事。

    甘明這麼一想,頓時勇氣倍增,便放開缰繩,向碧雲莊馳去。

     越向前去,也便越看得清楚,遙望前面火光沖天,火舌亂舞之處,正是碧雲莊。

     甘明來到碧雲莊後山。

    卻見吳璞昏迷在地上,甘明心想救人要緊,便用玉鬣金駝,将他載回施彩鳳家裡。

     施彩鳳見甘明回來,倒也笑臉相迎,見了吳璞,便有些變臉變色,甘明看在眼裡,本就有些奇怪,但卻再沒想到他兩人竟是舊識。

     這也難怪,照甘明想來,一個是當年縱橫江湖的好漢,一個卻是本地村婦,這兩種人如何扯得上關系呢?但他卻不知道,吳璞和施彩鳳當初年輕的時節,不但彼此相識,而且兩人還産生了情愫,吳璞後來不肯成家,和這事也有關聯;這事下文自有交待。

     且說甘明當時仰望白雲,想了一陣,覺得甚是無趣,便感歎道:“我不懂人們到底是怎麼搞的,偏有那麼些恩仇糾纏,看來還是我好些,我什麼恩仇也沒有,而且我還有匹好馬,又有好師父,我還求什麼?” 這匹馬是甘明心愛之物,白天拴在屋後柱上,夜裡便牽進屋裡,甘明守着它睡,不免弄得屋裡很髒,有時還拉了一地的糞。

     想起了馬,甘明便慢慢跑到屋後去,看見玉鬣金駝正站在屋檐下,低頭啃草。

     玉鬣金駝見甘明走來,擡起頭望了他一陣,便又仍然低下頭來。

     甘明走過去輕輕拍了拍馬脖子。

    這時卻忽然聽見施彩鳳說話之聲。

     甘明本來無意偷聽别人說話,但他卻沒想到馬兒正拴在人家屋後,離吳璞所住的房間很近,甘明無意中正站在吳璞窗下,竟聽得極清晰,倒好似有意偷聽别人的談話一般。

     隻聽施彩鳳悲聲道:“如今你我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還提這些舊話做什麼?” 甘明正在不懂。

    又聽吳璞歎息一聲,說道:“如今我心頭極亂,雖有千言萬語,也無從說起。

    罷了罷了,我這一片癡心,唯天可表,現在什麼話也不必說了。

    如果有緣,行再相見,否則隻有期諸來生了。

    ” 吳璞說到最後兩句,嗓子已經發岔,似乎唯有嗚咽,不能成字。

     甘明心裡疑惑道:聽說這吳璞,為人最是多智而機詐,怎麼深情若此? 他剛在這裡胡想,忽聽吳璞在屋裡大聲喚道:“甘賢侄,甘賢侄!” 甘明慌忙答應着跑去。

     一進房門,隻見施彩鳳正伏在椅幾上啜泣。

    吳璞正扶着床欲起來。

    他見甘明進來,便道:“甘賢侄,我打算即刻離開此地,你意如何,是否我們同行呢?” 甘明怔了一怔,笑道:“吳二叔不如再休息一兩日,待身體複原再走如何?” 吳璞此時已着好靴子擺手道:“我還要去辦事,不能再耽誤了。

    ” 甘明本來也不願再耽延日子,一聽吳璞如此說,便道:“好,我與吳二叔同行便了。

    ” 甘明本也無什行裝,不需如何收拾,隻把馬匹鞍缰上好,便來請吳璞動身。

     甘明進房時,見吳璞仍在低聲和彩鳳說什麼,彩鳳卻毫不理會。

     末後吳璞一咬牙,猛一頓腳,便轉身走出門去,對甘明道:“咱們走吧。

    ” 這一老一少,合乘一騎,向山下馳去。

    跑了一陣,甘明掉頭回顧,卻見一人悄立山巅,遙望目送。

    距離過遠,看不清楚面目,但看她身上衣飾和神态,分明是那施彩鳳。

     兩人乘馬奔馳了一陣。

    吳璞知道甘明愛惜此馬,跑了二三十裡路,便勒慢了,讓馬兒緩緩而行。

    甘明騎在馬後,雙手攀着鞍子,問道:“吳二叔意欲何住呢?” 吳璞道:“我記得此去不遠,便是人和鎮,我們且先去那裡,再定行止。

    ” 玉鬣金駝腳程頗快,大約晌午初過,兩人已來到人和鎮上。

     這人和鎮地當交通要津,熱鬧非凡,甘明初來苗疆時,也曾從此地經過。

     此時甘明正有些肚餓,一到鎮上,便忙着趕到一家酒樓,一下了馬便朝樓上走。

    吳璞本想找一家小飯館,以免引起人注意,但甘明已經跨上了樓梯,吳璞也不好攔阻。

     這間酒樓名叫“賓如歸”,乃是人和鎮上獨一無二的上等酒樓。

     甘明和吳璞一上得樓來,隻見座上食客雲集,各色各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