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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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便在前帶路,戒惡随在後面,禁不住心中暗喜。

    昨晚他和白鶴謝青峰定計之時,皆估計要取得這武當異人沖鹗子董靈霄的好感,一定十分困難,不料山岩邊上一席話,董靈霄對于吳戒惡,卻頗加辭色,這可是出戒惡意料之外。

     這武當後山的藏靈谷,乃是全山最幽深之處,向少人迹,此時隻見雲霧環繞,山風吹衣,人在這藏靈谷山脊上行走,就如在雲端裡一般,戒惡心裡便暗想:此地倒真說得上世外仙境,果然武當名山,與别處又自不同,苗山雖說險峻雄莊,終嫌惡山惡水,卻及不上此處清幽深隧,雲霧也沒這樣美。

     約莫走了數百步,便見岩邊一亭翼然,亭頂上滿覆茅草,亭中有石桌石凳,桌上擺着一副殘棋。

     戒惡心中便奇怪道:他一人獨居此間,卻和誰人對奔?他心裡雖覺奇怪,但又不便問得。

    隻有悶在心裡,便忍不住對那茅亭多望幾眼。

     董靈霄走在前面,背後卻似長了眼睛一樣,戒惡才多望了那茅亭幾眼,董靈霄便笑道: “你既然能和謝青峰對弈,棋藝當然有相當功夫了。

    回頭我們來對弈一盤,這些年來我早已生疏,隻怕還不是你的對手呢。

    ” 董靈霄口裡說着話,腳下卻依然往前走,并未回過頭來。

    戒惡倒駭了一跳,隻得恭謹地答道:“晚輩通共才學了幾年,那裡談得到棋藝,便是和謝道長對奔,晚輩也總是輸的時候多。

    ” 戒惡這話本是無心,董靈霄卻笑了起來。

     董靈霄笑道:“你既說輸的時候多,總也勝過數盤了;這便不容易。

    從前我和謝青峰對弈時,也是輸的時候多,最差卻是俞一清,對于此道,他簡直比門外漢好不了多少。

    ” 戒惡忙道:“晚輩的棋藝也不成,總沒赢過。

    ” 董靈霄笑道:“你赢不了謝青峰不算丢人,山上本來就很少人能勝得了他,再說棋之一道,本不能以年紀大小來論,這種東西很怪,和武功一樣,也要講究天份的。

    有人說圍棋五年便見功夫,如果不行,便終身無望了。

    如今你且先随我進洞去休息一陣,再略進點飲食,回頭我們再對弈一盤,你可别推辭。

    ” 戒惡忙道:“敢不如道長之命。

    ” 董靈雪又笑道:“我預料最遲明日便會有人來尋你回去,那時我又少了一個棋友了。

    我們倒是快些吃點飲食,趁天色還早,大約可以下兩盤。

    ” 戒惡口裡唯唯答應着,心中卻不免奇怪。

    據白鶴俞一清和謝青峰兩人所言,這沖鹗子董靈霄脾氣異常之古怪,本來這次要想投入他門下是很難的,所以白鶴和謝青峰兩人才定下一條苦肉計,由白鶴将自己扔到樹上,待董靈霄到來吸水之時,便大聲呼救。

    董靈霄萬無坐視之理。

     雖然如此,謝青峰也說過,這辦法未必能成功,不過是走着瞧而已。

    因為董靈霄性格倔強乖僻之極,所以他再三囑咐戒惡要小心應付。

     但照今日情形看來,董靈霄脾氣并不如他們所說之怪,看來和金鼎守靜之流倒差不多。

     他卻不知董靈霄獨居深山二十餘年,火氣已化了不少,遠不像二十年前的任性胡為。

     再則他見戒惡乃是一介小童,許多事也不願和他一般見識,自然便顯得和氣了許多。

    再加以戒惡應對也還很得體,所以才見面不久,董靈雷已對他有了幾分好感,換了旁人,怕不早已給他攆出了藏靈谷。

     董靈霄和戒惡且談且行,少時轉過一座小山石,說也奇怪,這裡和前面隻是一石之隔,但景物卻已大異。

    但見遍地長着不知名的野花,清香撲鼻,樹木卻很少,唯其如此,更顯出這些樹木舒卷有緻,似比前山滿地樹林更清雅得多。

     戒惡一轉過山石便禁不住東張西望,董靈霄似已看出他的意思,便笑道:“你覺得此地比前山如何,是否更好些?” 戒惡笑道:“好不好我也不敢說,隻覺得前山雖美,終是人力所為,此處卻一似天生成的景物,真當得洞天福地四字。

    ” 董靈霄越發高興起來,便站住腳步,對戒惡上下一打量,笑道:“你果然還有些靈氣,小小年紀便已懂得風雅。

    我告訴你吧,其實此處才真正是藏靈谷,你看此處不是真正聚集了武當全山的靈氣麼?” 戒惡對于堪輿之學,本來完全不懂,但為了讨他歡心,也隻得随聲附和道:“不錯不錯!” 董靈霄道:“一般人不知,以為從那鐵索橋以北便全叫藏靈谷,真是瞎說八道。

    ” 戒惡隻好答應着。

     查靈霄又道:“你非我武當本門之人,自然不知道我武當陋習。

    ” 戒惡見他忽然罵起武當派來,不免深覺駭異,最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哩。

     隻聽董靈霄又道:“武當門人最大的毛病便是凡事墨守成規,不求甚解。

    固步自封還不要緊,而且不許别人求知。

    這是我最恨之事。

    譬如說:武當九宮連環劍法,共是七十二路,難道增多一路兩路便不可以嗎?但掌門人不許,你一改變本門劍法,便是有罪。

    武功尚且如此,别的自然更可想而知。

    又如這藏靈谷,經我研究考證之後,方知隻有這山石後面才是藏靈谷,那邊卻不是,但沒人肯信,依然照前亂叫,真令人可氣!” 戒惡正想請教他這藏靈谷三字的來曆,董靈霄卻忽然笑了起來,說道:“你一個小孩子,我和你講這些也無益。

    前面是我所居石洞,我領你去略事休息一陣,回頭再出來對弈。

    ” 說罷當先領路,戒惡留神一看,果然前面岩上有一個六尺高低,寬有三尺的石洞。

     戒惡随着董靈霄走進這石洞以後.方覺出外面雖然狹隘,洞内卻甚是寬敞。

    大約有寸許大圓,自頂至地,總也有一丈二三尺高。

     洞中陳設極簡單,除了一桌一床皆是石頭刻成的而外,隻有床上一張草席似是他自己編織成的,也十分粗糙,遠不如碧雲莊上家丁下人所用。

     石桌上放着四五張卷軸,都是卷起來的,不知裡面寫的什麼。

     此外壁上挂着一口鐵劍,古色斑斓,似乎已有不少年代。

    劍柄上的絲穗已多數脫落,隻剩下兩根秃頭的絲帶子,也舊得分不出顔色。

     董靈霄道:“你且稍憩片刻,我去為你準備飲食。

    ” 戒惡正想推讓,董靈霄已走了出去。

     吳戒惡環顧室中陳設簡陋,隻得在石凳上坐下。

    尋思道:“卻也作怪,武當山上諸事考究,觀虛堂、守虛堂、通虛堂這些地方,陳設得莊嚴肅穆自不必說,便是白鶴、謝青峰、金鼎,這些人的住所也異常之考究,雖不是華美富麗,卻收拾得纖塵不染。

    不料這沖鹗真人董靈霄,在山上也該是第二三把交椅,輩分較之白鶴等人更高,卻獨居在這樣荒涼的地方。

    據說他已有二十餘年不與外人往來,這日子真不知道他是怎樣過的。

     吳戒惡正在胡思亂想之際,董靈霄已托着一木盤的水果,滿臉含笑走了進來。

     吳戒惡慌忙起立陪笑道:“勞動了老人家,晚輩甚是不安。

    ” 董靈霄擺手笑道:“不要客氣,我知道你既已迷路有一整天,又受了驚吓,也該餓了,不吃東西可怎麼呢?” 說罷将木盤放在桌上,笑道:“我這兒沒有什麼可以吃的。

    這些果子還不錯,你就将就吃些吧。

    ” 戒惡疑惑道:“難道他是不吃煙火飯食的麼?”但又不好問得,隻得謝了一聲,接過手來一看,隻見那果子大如雪梨,顔色青中透紅,卻不識得。

    入口清香無比。

     董靈霄笑道:“我近年來渴則飲清泉,餓則食蜜果,倒很少吃别的東西。

    這種蜜果功能明目清心,對身體是很有好處的。

    你可以多吃幾個。

    ” 吳戒惡倒不管那麼多,隻覺得這果子好吃,果真多吃了些。

     他一氣吃了四個,董靈霄笑道:“你如困倦,不妨在這石床上稍為憩息。

    少時我們再出去下棋。

    ” 戒惡見他念念不忘下棋的事,知他興緻極高,便故意湊他高興。

    笑道:“晚輩也渴欲老前輩指點,我們現在就去如何?” 說罷便站起身來。

     董靈霄心中大喜,覺得這孩子善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