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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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話題引開,忽然隐隐聽見幾聲鐘響,不覺臉色一變。

     原來照舊例這水閣是别人不能進入的地方,萬一莊上有了急事,莊主在水閣裡,便由值事的弟子擊鐘報信?這鐘就設在蓮池附近,水閣上倒聽得十分清楚。

    這些天莊上事情雖多,鳴鐘報信還是第一次。

    吳璞連忙起身向吳璧道:“雷傑鳴鐘,不知道有了什麼事,我先去看看。

    ”說了轉身就走,李揚匆匆随去,招呼大家暫候。

     大家看吳璧未讓大家走,又覺得對頭一面既然下書約期相見,這時不會尋來,料着鳴鐘是别的事,便也不急着出去看。

     大家閑談了幾句,外間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李揚匆匆搶先進來說道:“武當卧雲道長派他的大弟子白鶴俞一清來了。

    ” 大家呀的一聲,紛紛離座;吳璧也面色一動,那邊通密道的門裡吳璞已陪着一個道人走來。

     道人神态飄逸;佩着一柄長劍,劍柄上絲穗與道飽布履都是杏黃色,愈顯清雅出塵;一進門來,他便舉目向室中一掃,稽首道:“那位是吳大莊主?” 吳璞未及引見,吳璧已在榻上欠身拱手道:“在下就是吳璧;這想來就是白鶴道長了。

     恕我病重,不能拜見了。

    ” 白鶴又稽首道:“吳莊主言重。

    貧道奉家師之命,到貴莊來商議一事,不想吳莊主正在病中,倒深悔冒昧。

    ”又轉開問吳璞道:“在這裡說話。

    不打擾令兄養病嗎?” 吳璧忙道:“道長光降,蓬荜增輝,快請坐下。

    我們兄弟和在場朋友正要恭聆教益,那裡說得上打擾?” 這裡衆人紛紛與白鶴相見。

    白鶴望了望火雷王孫天夷,長眉軒動,微笑道:“孫老施主多年隐居,不想在這兒幸會。

    ” 孫天夷稍現躊躇不安之狀,長揖道:“我當年承令師叔尚真人指點迷津,本來打算早些閉門思過,不想我糾纏太多,到底無此清福,真是辜負了尚真人一番盛意,至今惶愧無已。

     不知道尚真人近來可好?” 白鶴含笑道:“尚師叔近年正勤參本門奧訣,極少出山了。

    ” 衆人看他們說話隐隐約約,也弄不明白這個火雷王孫天夷和武當有什麼淵源,都不便插嘴,隻默默聽着。

    還是白鶴自己撇開孫天夷,再和大家寒暄,這才沒弄成僵局。

     白鶴問知大家都是給吳氏兄弟助舉的,便略說金葉丐上山情形,及自己來意;吳璧原不知吳璞本托金葉丐求援,這時倒做聲不得,隻是望着吳璞。

     李揚等白鶴說完,便接口道:“昆侖門下幾位男女弟子,日前已經下書約見,大概在四月初一天便要到莊上來。

    道長既缺帶了武當掌教手書,那再好不過。

    就請在這裡小住數日,等候他們。

    不過,他們人多,到時怎樣辦法,還得早為計議。

    ” 白鶴見吳氏兄弟默不作聲,先前十分不解;聽了李揚的話,轉念一想,不覺疑心主人見自己一人來,不大放心,便微微笑道:“貧道原隻知道有赤陽子門下姓方的男女二人,要到這裡向主人尋仇;依李施主說來,似乎還有别人,不知是誰?” 吳璞接口道:“上次方家姊弟已經來過;這次出名約期相會的卻是徐霜眉,此外是否另有人,就不得而知了。

    ”一面說一面将柬帖遞給白鶴。

     白鶴看了束帖,緩緩說道:“這位徐霜眉,想來就是人稱瑤華仙子的。

    貧道聞名已久,借此機會和昆侖異材一見,也是快事。

    ” 衆人見他神色安然,似乎全不把來人放在心上,都有些納罕。

    吳璞卻暗暗高興,趁勢又将這幾天情形略為說了。

    白鶴聽說裴敬亭和柳複都受了重傷,便道:“昆侖門下随意傷人,倒出貧道意外。

    貧道略谙醫理,少停去看看裴柳二位,也許有可以效勞之處。

    ” 吳璧長歎道:“道長肯施妙術,感激不盡。

    不瞞道長說,我們适才正在商量怎樣安置這幾位朋友,道長駕到,一切即當奉托。

    ” 白鶴笑謝道:“豈敢,豈敢,貧道當盡綿薄。

    ” 衆人再談了幾句,吳璞便引大家出了水閣,和白鶴一同到裴柳陳三人養傷之處。

     白鶴與裴敬亭曾會過一面,這時見了不免客套幾句。

    白鶴看過傷勢,暗暗吃驚,當下也未深說。

    等吳璞李揚陪他到了莊上靜室,請他歇息,他才向吳李道:“貧道看裴柳兩位傷勢,确不是單憑草木之力可治。

    尤其裴敬亭施主似乎是被先天真火震散本身真氣,不比筋骨之傷,非得有人一面用玄門心法助他氣透重關,一面用靈藥培養不可。

    而且至少也得過一年,方可望痊複。

    在這兒養傷雖好,沒有他本門高手助他,怕是越久越壞。

    貧道直言,還望兩位早作籌計方好。

    ” 吳璞笑道:“道長神目如電,看得确是不差。

    他們兩人傷勢,在莊上實是無法療治。

    可是現在要送走也是為難。

    ”于是吳李二人使擁先前吳璧和大家商議情形詳說一遍;白鶴聽了笑道:“其實送人治傷,說不到臨事退避。

    他們各位不過怕莊上無人。

    貧道雖然無能,料想到時尚可将此事擔承。

    目下還是先請另幾位朋友費神送送傷者要緊。

    ” 吳璞見他如此說,心想,原先本望借衆人之力去抵禦方氏姊弟;如今白鶴帶了武當拿教手書,又加上他自己的威名功力,也許真能獨力擔承此事。

    别的人最好任他們自便,免得以後讓武林中人笑自己弟兄怯敵累友。

    于是他連連說好。

    當晚趁着和白鶴洗塵之際,便在席上說起此事。

     白鶴一來,說明卧雲道長出面調停;大家也都覺得局面改變,碧雲莊上八成兒可以化戾氣為祥和,所以心情都松下來。

    先前吳氏兄弟像是窮途待斃,大家誰也不能說走?此時白鶴一說裴柳傷勢不能耽誤,衆人也大半附和。

    尤其孫天夷見白鶴提起舊事,便有些不安。

    趁此便說他願意送柳複到點蒼去。

    陶春田也笑說,莊上的事既有轉機,自己也打算回江南去找陶春圃。

    以便日後一同與赤陽子見面。

    鐵木僧則願意送裴敬亭在華山去見許伯景。

    原來他因為師弟火和尚舊事,也覺得與徐霜眉見面有些難處。

    馮卧龍自然正好送陳雲龍回泰山。

    他們這樣一商議,便都勸裴柳二人服用七寶續命丹。

    裴柳忖度着非如此不能離莊,加上白鶴殷殷相勸。

    也就隻好依了。

     先不說碧雲莊上數日後群雄散去,隻剩下白鶴與吳李等人等候徐霜眉和方氏姊弟;且說那靈玑道長送信回去,将情形告知了徐方諸人。

    徐霜眉便專心為方龍竹治傷;數日間大有起色。

    方靈潔十分快慰。

    轉眼到了三月三十日。

     徐霜眉看方友竹行動如常,也稍稍放下心;自己盤算着明天赴約的事,卻突然想起一事,便和方靈潔商計道:“你們那仇家為人如何,我雖不深知,可是看上次自己不出面卻誘你們進那個山洞,便明明是險詐一流;這次定約會面,你想他們可有什麼詭計沒有?” 靈潔想了想道:“我隻怕那吳氏弟兄故意穩住我們,卻事先悄悄逃走,讓我們到時撲個空。

    ” 霜眉搖頭笑道:“那應該不至于。

    他們也是在江湖上有些名頭的人。

    那樣一來,豈不是聲名掃地;何況還有别派的人在那兒,這一着無論如何做不出來。

    ” 靈潔默然未答,恰好龍竹正在院中徐徐試練功夫,聽兩人談論便走進來問她們說什麼,霜眉剛說了兩句,卻看見虎兒從外跑來,遠遠便叫道:“徐仙子,我師父請你。

    我看見碧雲莊上的人跑了。

    ”霜屑一驚,忙問所以,虎兒糊糊塗塗說不清,霜眉氣得也不再問他,便去見靈璇道長。

    一談方知,靈璇久曆江湖,處處留心,知道徐霜眉約期到碧雲莊。

    所以近日便派虎兒到前面山路一帶探聽,這一天虎兒看見有幾匹馬從碧雲莊一面過來,便趕回來告訴靈璇道長,所以靈璇忙告知霜眉。

     霜眉當時聽了,躊躇半晌;向靈璇道了謝,自己回來,與方氏姊弟商議。

     龍竹一聽此信,就憤憤不安,霜眉卻總覺得不像會如此。

    因那虎兒不認得出走的是誰;大家推測半天,毫無頭緒。

    末了霜眉忽道:“不論怎樣,明日便可見分曉;此際我們再說也無用。

    龍弟傷剛剛痊愈,還是好好歇一夜,明天同去好了。

    ” 龍竹低頭有頃,卻望着徐霜眉道:“我想這事還是得早點弄清楚才好。

    吳家兩個老賊要是真真逃了,我們難道還能罷手?要追就得早點把事情深明白。

    依我想,今夜無論如何,我們得往碧雲莊探查一下。

    ” 霜眉凝思半晌,點點頭道:“他們真會逃走,倒出我意外。

    我想大半他們為了明日要和我們一拼,所以今天先将什麼金珠之類送走,而且又有幾個負傷的人,也許送到别處醫治,不一定就是吳氏兄弟要逃,你說今夜深莊,本來不大妥當;我們既約定明天初一赴約,先期暗探;有失身分。

    可是為了怕萬一他們逃走,追趕不及,今夜子時左右前去也未嘗不可。

    反正到了子時,就算交了初一的日子了。

    ”霜眉說着,自己也不住軒眉一笑。

    本來定日踐約,多是在中午前後,可是霜眉計算碧雲莊上出去的人既騎馬,則到今夜為止,至多不過再出去二百裡;萬一今夜發覺走的真是吳氏兄弟本人,要追尚來得及。

    若是候到明日中午再去,那麼就許來不及追上進人。

    依她的脾氣,本不願子時赴約,但因為此事關系方氏大仇,自己不好太拂了龍竹之意,所以就這樣定下來,但她自己也覺得把今夜子時當作初一,實是有些可笑。

     龍竹和靈潔卻不計較這些。

    一商定了,龍竹便連忙又到院中試功夫;将天龍八式演了遍。

    自覺氣暢力勻,十分高興;靈潔悶了這些天,一聽說今夜入莊與仇人了斷,也精神大振,抽出天龍劍也練了幾路,陪着龍竹在院中過了好幾個時辰。

     當夜長空疏星點點,雖然不見月光,也沒有風雨。

    戌時一過,三人便同往碧雲莊來。

    這一路本不好走,不過霜盾日間早已向觀主問明方向;所以一路倒無甚耽擱;這裡離碧雲莊本有二百裡左右,但繞了近路,到莊前才費了一個時辰左路。

    霜眉仰望天色,心知方交子初,略一打量莊外形勢,便向龍竹道:“我們還是先進去探探,若探明實情,不被莊中發覺,就退出來;再喚開門入内。

    靈潔陪你先進去,我在此等等。

    如果你們和莊裡人答了話,就照我的話說,他們定會迎出來。

    ”原來霜眉雖想了子時赴約的說法,但終覺不到不得已時還是不用為好。

    所以自己隻停在莊門外一棵大樹樹頂上,讓方氏姊弟入内探視。

     龍竹靈潔雖來過碧雲莊,可是上次停留不久。

    現在仍和到生地方差不多。

    兩人聯袂而入,守夜莊丁自然不會發覺;二人到了莊内,便揀那有燈火之處奔去。

     碧雲莊房舍甚多,但此時望去,到處黑壓壓一片,隻有左面尚有燈光,另外遠處池上水閣也有燈光隐隐。

    兩人不約而同,一左一右,向左面走去。

     龍竹在前面,走近了才看清楚燈光所在是一個小院子。

    院中正面有三間房,燈光似在右首一間,便回頭向靈潔打個手式,自己伏身竄到這間房上。

     龍竹輕功已臻上乘,照說不會為人發覺,可是不料他身形剛住房檐上一落,房中忽有人“咦”了一聲,窗子一開,竟有一個人影竄出。

     龍竹猛吃一驚,下面那人已擡頭高叫道:“那位朋友光将,快請下來一見。

    ” 龍竹見迹蹤已露,一長身剛想說話,那院中人卻猛然一擡手,口裡叫聲:“朋友接着。

    ”兩圈光影突然一左一右向龍竹中路打來。

    龍竹見那人竟發出暗器,不覺有氣,掌中長劍往前一劃一挑,叮當兩聲,那暗器已被劍風震開,落向身外數尺處,恰好靈潔躍到,一伸手撈住一個,卻失聲道:“這是金環。

    ” 龍竹心裡一震,喝道:“下面可是吳璞嗎?”下面那人哼了一聲反問道:“你是誰?” 就在這時,龍竹已聽見身後一片人聲,似有好幾處火光照映,分明莊上人已被他們驚起來。

     龍竹一見仇人就在眼前,頓時把别的事都忘到九霄雲外,手中寶劍一指,叫道:“吳璞老賊,這回看你那裡走!”語聲中身形已随劍從上往下,直撲過來。

     那下面的人正是奪命金環吳璞,他原為了今天裴柳等人才啟程,明日就是初一,所以和白鶴道人商議明日之事,深夜未睡。

    他們剛才察覺有夜行人來,自己出外喝問,卻料不到來的竟是方氏姊弟。

     當下他聽來人是少年口音。

    一辨語意,頓時大悟,急叫道:“來的可是方公子?”話猶未了,龍竹劍風已從上面罩下。

    奪命金環縱橫江湖多年,自也有他的技藝,一覺劍風壓頂,身形猛往下一縮,足下立用旋螺步,疾如風飄,貼地轉出去兩丈。

    口裡方喝聲:“且請住手”,眼前卻見寒光一閃,龍竹身未着他,竟在空中一振腰,跟着撲過來。

    吳璞暗叫:“不好”,一未及閃避,身後忽似被人輕輕一撥,身形不由自主已斜退出丈許,一個高大人影立在當地,發話道:“吳莊主且退”;龍竹見有人攔阻,心裡怒火愈高,一斂氣,身形下落,口裡喝聲:“老賊倒有這許多狗黨?”長劍一抖,精光疾射,已向那人當腦刺去。

     那人凝立不動飽袖猛然一拂,當的一聲,龍竹掌中玉龍劍竟然向旁蕩去,龍竹不由大驚,身形微退,劍尖已轉回來。

    黑暗中看出那人身穿道裝,正待再進招,上面靈潔也撲下來,要和龍竹夾攻這道人。

     道人并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