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揮淚别天山 驚心見羅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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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大洪山的半山腰,背山起了一座頗為壯觀的房屋,前面是一塊數十丈方圓的平地,周圍栽植了許多丹楓,不過這時候已是寒冬,隻剩下兀秃的樹杆,顯出那一份蕭殺意味。

     在這個房屋之前,盤足趺坐的正是洞庭君山勝家莊的聶老夫人。

     在她的對面,站着一位蒼須紅袍,獨眼獰光的老人,他的臉上正挂着一絲冷笑,一雙手倒背在身後,故作潇灑之狀。

     夏心甯看到這種情形,當時心裡一轉:“我何不躲在此地,看個清楚明白,再作道理。

    ” 身前這塊大石,正好藏身,夏心甯靜下心神,留意察看。

     忽然,對面那位紅袍獨眼老人,依然含着那樣一絲冷笑,淡淡地說道:“聶向真!老朽方才那一段告警的音樂,已經過了許久,難道你沒有一點後悔之意麼?” 聶老夫人坐在那裡一動不動,隻是緩緩地說道:“紀羅天!擱在數十年前,你也配直呼我的姓号麼?” 對面那個被稱作紀羅天的紅袍老人,突然得意縱聲大笑說道:“現在老朽如此稱你名号,又該當如何?” 聶老夫人仍然是那麼緩緩地說道:“若就理論事,你這樣狂妄無知,就應該給予薄懲,以為後人留下警惕。

    不過,今天不同了,我會原諒你的!” 紀羅天大笑說道:“你為什麼不說是有求于老朽?” 聶老夫人點頭說道:“紀羅天!你說的很對,我是有求于你,我已經說過許多次,我是特來請求你慨然允諾我這次的要求,否則,我豈能在此和你相持如許時日?” 紀羅天也收斂起笑容,撇着嘴說道:“既然你自己也知道這是無理的要求,那為何老朽問你的話,你又不願回答?” 說到此處,他臉色一沉,語氣一變而為沉重,接下去說道:“聶向真!老朽要鄭重的告訴你,你要老朽拆去這房屋,究竟有何用心?隻要你說得明白,老朽衡情量理,未嘗不可以接納你的請求。

    老實說,區區一幢房屋,又能算得了什麼?隻要老朽願意,拆建也不過是舉手之間罷了。

    你要是仍然堅持不說明,老朽不拆房屋是當别論,而且就要立即驅你離開此地。

    忠告再三,言已盡此,你要及早打定主意。

    ” 聶老夫人微微一笑說道:“你這種話我已經聽了多次,我若要走,早就走了,又何必要僵持到現在?” 聶老夫人說到此處,臉色也突然一沉,沉聲說下去:“紀羅天!我若不是自覺此事多少有些缺理,早就趕你們離開此地,還能容得了你這樣張狂?以事實說來,大洪山并非是你的駐地,霸地落腳,趕你離開也是情理中的事,隻是我如今火氣早除,不願以力服人,隻要你讓我拆去你一間房屋,日後我一定加倍償還,否則,我基于需要,恐怕容不得你願不願意。

    ” 紀羅天鼻孔裡冷哼了一下,那隻獨眼突然射出懾人的光棱,緩緩地說道:“老朽若怕你這樣一吓,還能稱得了金蠍教麼?” 這金蠍教三個字一出口,夏心甯恍然大悟,原來此人就是當年閉關在雷公山的金蠍教主!怪不得看他有一股暴戾之氣,隻是這金蠍教主為何來到了大洪山? 夏心甯正在暗思不解之際,隻聽見那紀羅天說道:“聶向真!老朽好言已盡,容再想一刻,否則後悔無窮,就休怪老朽下手太辣,心腸太狠了。

    ”他說着話,仰起頭來,厲聲高叫:“請護法和副教主速來準備。

    ” 話音乍落,從屋子裡面,飄然出來兩個人,身法很快,一閃就到紀羅天的面前。

     夏心甯立即看得清清楚楚,那正是玉面郎君紀曉詩和三湘女史紀九茹。

     這兩個人站在紀羅天面前,口稱:“掌門大哥!一切都準備好了!而且不出所料,果然地下……” 紀羅天揮手制止,縱聲大笑說道:“聶向真!你雖然不肯說明來意,但是又怎麼能夠瞞得了老朽?” 聶向真老人坐在那裡渾身一震,立即朗聲說道:“紀羅天!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紀羅天笑道:“我說此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還不明白麼?現在别的廢話少說,立即請你走路,如果你不肯自動走開,大洪山要葬送你一世英名,你就後悔無及了。

    ” 說罷話,雙袖齊揮,人向後邊一退,這時候紀曉詩和紀九茹雙雙折轉身來,向兩邊一分,隻見他們三個人如此一分身之際,空場上平空架起三條細繩索,交叉牽扯,織成網狀。

     每條繩索之上,都像挂鈴铛一樣,懸挂着許多酒杯大小金色晃晃的蠍子。

     紀羅天站在那裡冷冷地笑道:“金蠍教原有萬蠍之陣,一旦湧來,何異于千軍萬馬?但是,老朽閉關一載,悟透深一層奧妙,且看這三三九九金蠍之陣,比起昔日萬蠍蜂湧的情形,要厲害若幹倍?” 夏心甯躲在大石背後,心裡有些不屑之意。

     夏心甯記得明白,當初在雷公山,初會萬蠍之陣,其厲害的情形,也不過爾爾,今天紀羅天居然想用這幾個蠍子,來鬥大名鼎鼎的九步追魂天報應聶老夫人,豈不是自知不明,要自讨沒趣麼? 這時候隻見聶老夫人坐在那裡朗聲說道:“紀羅天!我到大洪山來,已經忍受你十餘天的挑釁,從沒有還手,如今你這三三九九金蠍之陣,我仍然不會還手,如果你不能逼走我,就請你立即離開大洪山,否則,我就要以武相見了。

    ” 紀羅天冷冷地哼了一下,突然人向下一蹲,拿定樁步,神情非常之嚴重。

     紀九茹和紀曉詩同時腳下一齊向前移動,逐漸地向聶老夫人這邊逼将過來,他們兩個人走到相距聶老夫人約兩丈遠的地方,站定身形,突然兩人向兩邊一退,他們手上那三根繩索立即繃得很緊,每根繩索上面所懸吊的二十七個金蠍,這樣一繃之下,一個個都蠢蠢欲動。

    霎時間,隻見那空場之上,金星亂閃,煞是好看。

     紀羅天那隻獨眼精光暴射,雙手一擡,隻見他十個手指就像是彈琵琶一樣,不停地彈出飛輪指法。

     夏心甯躲在那裡,心中很是不解,暗自忖道:“難道他要利用‘彈指神通’的功力,來折服……” 他還沒有想完,隻見那繩索上所懸吊的金蠍,紛紛地活動起來,一個接着一個,都向聶老夫人飛去。

     蠍子爬行得慢,而且根本就不會飛行。

    可是現在不但會飛,而且去勢之疾,真可以當得上是“閃電流星”四個字,尤其令人感到詫異的,那些金蠍子,去得快,回來得也快,剛剛一觸到聶老夫人身邊,立即又閃電地飛轉回來。

     夏心甯看怔了,但是,他稍一留神,便立即明白,原來那些金蠍子懸挂在繩索之上,每根繩索都是可以伸縮自如,極富彈性。

    紀羅天用指風将金蠍子彈向聶老夫人,那些繩索又将金蠍子一彈而回。

     乍一看時,覺得這沒有什麼奇特之處,稍一注意,便知道這個“三三九九金蠍之陣”不同尋常。

     這“九九八十一”個金蠍,在紀羅天如此十指輪彈之下,就如同雨點一樣,金蠍亂閃,萬點金星,不停地湧将過來,而且彈過來的金蠍,都是按照“三三”變化,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猛。

     尤其令人感到困惑的,每個金蠍又都是一閃即回,即使你要回手還擊,你也無物可擊,而且,隻要你有一點疏忽,讓那金蠍咬了一口,那不用說,百步封喉,毫無救藥。

     聶老夫人坐在那裡根本沒有還手,那些金蠍子在紀羅天的彈送之下,愈來愈快,但是,距離聶老夫人身旁約五六寸的地方,便一彈而回。

     夏心甯還以為是紀羅天有心在勁道上戲弄,後來發覺那些金蠍子都像是碰到了什麼東西才彈回去的,而且,他逐漸發覺到聶老夫人的頭上,漸漸有一股熱氣騰騰而起。

     夏心甯大吃一驚,他這才明白,聶老夫人正以本身深厚的内力,散發而成一股罡氣,在自己身前形成一道無形的氣牆,擋住那不斷飛擊而來的金蠍子。

     這種運氣阻擋,雖然是内功之中,最深的一種功力,但是,比較起“金剛不壞之身”,還有一段很大的距離,而且也不宜于久用,因為人的真氣,無論練到何種地步,畢竟是有限的,長時間這樣用來抵禦來敵,豈能支持得了? 夏心甯心裡暗暗叫道:“聶老前輩如果再不還手,一味運氣挨打,那情形就危險了。

    ” 但是,聶向真老夫人是何許人物,她有言在先,說不還手,就絕對不會還手,所以夏心甯急了,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這樣下去幫助他老人家,萬一引起聶老夫人的怒火,隻怕好意反倒變成惡意。

     夏心甯如此心裡一急,忽然想起冷三公在九疑山所傳給他的那根紫竹笛,他立即拿将出來,自己倚靠着大石,凝神盤坐,将真氣調勻,便按照冷三公所傳授的曲子,慢慢地吹奏起來。

     笛聲乍起,那簡單的音調,一個字一個字,就像用石子投到深潭裡,是那麼深沉與那樣清脆。

     笛音忽又一變,慷慨激昂,聲如裂帛,高亢入雲,頃刻之間,那八十一隻金蠍子,個個都垂死不動,紀羅天和紀九茹紀曉詩他們,也都站在那裡痛苦地克制住自己,護住沸沸欲起的心神。

     突然,“嘩拍”一聲,夏心甯唇邊的紫竹笛,突然炸成兩半,笛音也因此而停。

     夏心甯正沉浸心神,吹到心領神會,突然竹笛一炸,他受此一吓,不覺渾身汗濕如漿,怔在那裡,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聶老夫人才緩緩地站起身,轉向身後說道:“論内力,與冷二師兄不相上下;論笛音,自是不如冷二師兄精純。

    既然不是二師兄來此,又是何人前來大洪山,插手管這件閑事?何不請出來相見?” 夏心甯一聽聶老夫人如此一說,才穩下那驚惶的心神,拿着那根已經破裂成兩半的紫竹笛,從大石後面閃身而出,然後恭謹地說道:“晚輩夏心甯,叩見聶老前輩!” 聶老夫人一見是夏心甯,倒也很是意外,她微微地一皺眉,立即又含笑說道:“難得你來得那麼巧,孩子!你是從九疑山來的麼?想不到活華陀居然能在茫茫人海之中,竟然真的能找到了你!而且,你居然就是趕到了大洪山,事情巧得意外,看來這也是天意了。

    ” 聶老夫人話剛一說完,夏心甯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說道:“那紀羅天他們……” 聶老夫人微笑說道:“孩子!等不到你問,他們早已經溜走了!” 聶老夫人伸手挽起夏心甯,含笑說道:“他們隻知道‘九步追魂天報應’一旦脾氣發作,手下便無活理,他們哪裡知道,老身已經今非昔比了呢?再則他們以為是冷二師兄來到此地,老身一人,他尚且畏懼,冷二師兄再來,憑他們三個人,豈不是早走為妙麼?” 夏心甯看到那地上散落到處的金蠍子,想到紀九茹對冷三公的仇恨,想到紀曉詩勾引經澄之的舊事,真後悔沒有及時攔住他們。

     聶老夫人望着那房屋,忽然又笑了一笑,點點頭說道:“原來他們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使他們跑得那麼快,因為他們得了我埋藏的‘五陽秘笈’人冊,無價之寶到手,他們不跑尚待何時?” 聶老夫人說得那麼輕松,可是聽在夏心甯的耳裡,真不啻是晴天霹靂,幾乎是口呆目瞪,說不出話來。

     他喃喃自語地說道:“那……那我們得趕緊追下去!” 聶老夫人笑着搖頭說道:“不必了!武林之中聰明人太多,但是往往聰明反被聰明誤,這紀氏兄妹就是例子。

    他們見我久坐這裡,堅請他們拆屋,心裡就懷疑到在這個屋下,一定藏有重要的東西,趁我在屋外枯等,他們就在裡面挖掘。

    ” 夏心甯這才想起,方才紀九茹他們出來的時候,就曾經說過“果然不出所料”這句話,這樣說起來,他們是已經挖到了“五陽秘笈”,那為何聶老夫人還說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奧秘不成? 聶老夫人接着說道:“孩子!我們到那邊去看看再說。

    ” 她一低頭,又看到夏心甯手裡那兩半的紫竹笛,點點頭,伸手拿過來,仿佛是無聲感歎一回,順手将這兩半紫竹笛袖到自己衣袖裡,然後向那邊房屋走去。

     夏心甯跟随在後面,穿過廣場,走到那一幢房屋的大門前,聶老夫人一聲不響慢慢地向後面走進去,接連走過三進房屋,聶老夫人突然停下腳步,點點頭歎道:“紀羅天他們三兄妹也算得上是聰明人物,居然什麼地方都沒有挖掘,唯獨挖了這個地方。

    ” 夏心甯從身後向前面看去,隻見前面是一個小小院落,在這個院子當中,有一個重約千斤的大石頭,此刻已經被掀翻在一邊,石頭的旁邊有一個大坑,深約七八尺,看那泥土的濕印,分明還是掘挖不久。

     夏心甯不覺失口驚呼道:“難道‘五陽秘笈’真的已經被他們挖走了麼?” 聶老夫人點點頭說道:“是的!他們已經挖走了!不過他們挖走的是一盒副冊……” 夏心甯瞠然說道:“副冊?‘五陽秘笈’還有副冊麼?” 聶老夫人說道:“孩子!你還記得當初我在勝家莊和你們所講的那故事麼?” 夏心甯點點頭說道:“晚輩記得。

    ” 聶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