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落足萬丈壑 生死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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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風,可是此刻跟在苟癞子小毛驢的後面,顯不出它的神駿來,倒是前面那隻小毛驢愈跑愈快,四隻小細腿,跑起來真像疾風驟雨。

     勝黛雲心裡不服氣,雙腿一磕,胯下駿馬嗖地一聲,沖出去兩三丈,四蹄雙起雙落,向前面追去。

    可是前面那隻小毛驢,依然是跑在前面,追它不上,倒是苟癞子坐在驢背上?颠颠簸簸,危險萬狀,幾乎随時都要被摔下來。

     勝黛雲怔了一下,緩下坐騎,正好夏心甯也趕到身邊,勝姑娘低聲說道:“甯哥哥!這個怪老頭子有點猜不透呢!我們要小心些。

    ” 夏心甯也低聲說道:“此人功力不凡,我已經看出來,不過,他與我們無仇無怨……不過,我們小心些也是對的!” 兩個如此說着話,前面苟癞子也停下來,在那裡叫道:“夏老弟!快點來呀!已經到了哇!” 夏心甯果然應聲和勝黛雲趕過去,苟癞子笑嘻嘻地指着前面那萬山萦繞之中,一峰獨出,說道:“你瞧!那就是始信峰,就在始信峰的絕頂,有一個寬約十餘丈的山縫,從峰頂一直到底,也沒有人知道究竟有多深,因為兩邊都是峭壁天生,苔鮮滑如油,根本無法立足。

    這個山縫裡面長年是雲霧迷漫,濕氣浸人,所以,根本也沒有人去過,裡面究竟是怎樣的情形,沒有人知道,這就是黃山白雲壑,也就是你們要去的地方。

    ” 夏心甯耳朵聽着苟癞子說話,眼睛望着那高聳入雲的始信峰,心裡想着金沙一老所說的話,“在黃山之颠,你師祖将那件藍衫丢進深不知底的白雲壑。

    ”他不自覺地點點頭。

     勝黛雲突然問道:“既然兩邊都是峭壁天成,難道就沒有一個進出口的地方麼?” 苟癞子笑嘻嘻地說道:“姑娘!我說這白雲壑是個怪地方,就怪在這裡,當然,隻要是個山縫,就會有進出口的地方,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從兩邊山峰上同時發生地崩,不但是将進出口堵死了,而且也變成筆削無痕,使這個白雲壑真正地成為死谷。

    ” 勝黛雲啊了一聲,怔怔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夏心甯忍不住插口問道:“如此說來,這白雲壑是無法下得去了!” 苟癞子說道:“我在黃山這麼久,從來沒有想到有什麼辦法可以下去。

    ” 他說到此地,突然嘻嘻地笑道:“你看我這個人多荒唐,盡顧得說話,我們何不趕到上面去看看,免得你們不相信我的話。

    ” 夏心甯道:“并不是不相信苟老兄的話,我們既然專程來到此地,自然是應該去看看。

    ” 苟癞子自始至終沒有問他們到白雲壑為了何事,一點也沒有懷疑的意思,倒是笑嘻嘻地說道:“那就趕緊走吧!常言說道:望山跑死馬,始信峰看在眼前,走起來還有一段很長的路,我們趁着日落以前趕到始信峰上才好。

    ” 倒是勝姑娘心細,她忽然說道:“你住在黃山什麼地方?難道專程為了送我們到黃山始信峰麼?” 苟癞子沒有料到勝姑娘有此一問,當時微微一愕,但是他立即就笑嘻嘻地說道:“既然你們兩位是專程來找白雲壑,我這個做地主的,難道不應該一盡引導之責麼?” 夏心甯一心急着要早點到達白雲壑,因為他聽到苟癞子這樣一說,白雲壑下去這樣困難,心裡還直在發愁,不知如何是好,所以,他急急地催促着說道:“有勞苟老兄引導,我們快走吧!” 苟癞子立即趕着小毛驢,飛快地向前跑去,夏心甯和勝黛雲也緊随在後面奔馳得很快,而且都是上山的山路,極為崎岖,所幸夏心甯和勝黛雲的兩匹馬,都是神駿非常,苟癞子的小毛驢更是履山地如平路,不到一盞滾茶時分,三個人已經到了始信峰的腰際。

     再向上去,山勢愈來愈險,根本就無路可循,苟癞子便招呼将馬匹留下,繼續向上攀登。

     苟癞子他說完話,便從毛驢背上一縱,人比猿猴還靈活,一溜煙便竄上高達三丈多的大石之上。

     勝黛雲低低地對夏心甯說道:“你看!” 夏心甯會意地點點頭,表示知道她的用意,當時一聲不響地擰身拔起,也竄到那塊大石頭上面,勝黛雲也不敢落後,緊跟在夏心甯的身後,一拔而起。

     三個人如此兔起鹘落,電掣雲飛,誰也不說話,一路上,有許多危崖斷壁,絕壑深淵,真是一失足便要飲恨千古,可是,這三個人是藝高膽大,根本沒有理會,一口氣,直向始信峰頂爬上去。

     如此又是經過一頓飯的光景,勝姑娘随在後面,已經鼻尖微沁汗珠,漸聞嬌喘細細,因為她在内力上,比夏心甯還差一籌,可是再看前面的苟癞子,還是那樣步履從容,越發地使姑娘心裡吃驚了。

     正是她心神如此微分之際,苟癞子落身在一棵大松樹上,一彈而起,人在半空中身形轉化為“展翅翺翔”,沖天而起四丈有餘,一折身落到一塊孤立的大岩石上,笑嘻嘻地叫道:“到了!” 夏心甯腳下一緩,他等到勝黛雲來到身邊,伸手攜住姑娘的柔荑,一挺雙腿,全力一沖,雙雙飛起,也落到那塊大岩石上。

    勝黛雲感激地看着夏心甯,難得他如此細心,知道她此刻真力不繼,順手牽她一把,絲毫不露痕迹。

     夏心甯此時已松開姑娘的手,站在孤峰大石之上,眺望着四周。

     黃山在諸大山嶽之中,最是引人入勝的地方,常言道是: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

    對黃山而言,不算過譽之詞。

     尤其此刻又是月色朦胧之際,登高遠眺,更有一種凄迷之美。

     勝姑娘說道:“白雲壑呢?” 夏心甯剛一掉頭看苟癞子,就聽到苟癞子說道:“你們看這邊腳下。

    ” 夏心甯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在自己腳下,和隔岩相隔十數丈,對面也是一個孤立的山峰,的确都是峭壁天成,無法立足,雖然夏心甯的眼力好,但是三五丈以下,就隻見是一片迷蒙,白雲翻滾。

     勝黛雲一見夏心甯如此伸着腰向下看,不覺叫道:“甯哥哥!小心!”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聽到一陣哈哈大笑,苟癞子突然人像閃電一樣,搶到夏心甯身邊,雙手一推一拉,隻聽得“嘶啦”一聲,夏心甯的長衫被撕開,腰間的銀劍,竟被苟癞子奪到手中,而夏心甯卻像隕石一樣,墜到那深不見底的白雲壑裡。

     這是一個晴天突傳的霹靂,是使人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勝黛雲始則一聲凄厲的尖叫,人呆住了。

    但是,一轉瞬間,她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頓時一股熱血上沖,她厲聲叫道:“老賊!你拿命來!” “嗆啷”一聲,姑娘長劍出鞘,人同瘋狂一般,嗖、嗖、嗖,一連攻出幾劍,拼命的向苟癞子攻去。

     苟癞子此時得意非常,笑嘻嘻地在姑娘一輪狠攻當中,閃躲騰挪,從容鎮定。

    他并且笑嘻嘻地說道:“姑娘!怨隻怨當初你們師祖開罪的人太多,而且這回人家出的代價太高,我苟癞子不出此煞手,就拿不到這筆代價,失禮!失禮!” 勝黛雲一聽,敢情苟癞子還是受人指使而來,姑娘長劍突然一收,厲聲問道:“是誰收買你來的?” 苟癞子笑道:“得人錢财,與人消災。

    我苟癞子得到人家十壇陳年十載以上的花雕,我不但要替人辦事,而且還要替人守一分秘密,姑娘!反正你在仇家當中尋找吧!” 勝姑娘一見問不出頭緒來,而且她也冷靜下來,知道苟癞子功力比她高出許多,也無法與他拼命,突然姑娘想起自己還有一項絕技,拿出來作孤注一擲。

     勝姑娘一思忖,突然厲聲喝道:“賊癞子!看招!” 口一閉,真氣一凝,右手食指向前一指。

    苟癞子咦了一聲,腳下一滑,左肩向側一撞,用一種極快的身法,閃讓開如此突然一指,但是,饒是他如此快閃,左肩上的一個大葫蘆,卻躲不過這一指之危,嘶啦一下,對穿一個窟窿,酒如噴泉般射出。

     苟癞子不等勝姑娘再出第二指,人向後面一掩,閃到孤石的後面,他露出半邊臉問道:“姑娘!你這‘指風打穴’的功夫,是向誰學的?” 勝黛雲此時心已橫了,根本懶得答話,突然微蹲突起,右臂一擡,中指忽又彈出一指,嚓地一下,那塊孤石邊緣,飛去一塊碎石,留下一道指痕。

     苟癞子又從石後露出半邊臉說道:“姑娘……再會了!” 隻見他一閃身,從孤石後面淩空下撲,越過一個斷岩,跳上一棵矮松,向山下如飛的奔去。

     勝黛雲随在後面展身急追,可是她哪裡能追得上呢?苟癞子就像一隻點水蜻蜓,微沾即起,幾經起落,在月光下那條人影漸漸地模糊了。

    勝姑娘洩氣地停下腳步,呆呆地望着那遠去的苟癞子,耳朵裡卻聽到随風而來的一陣嘟噜:“奇怪!她怎麼會‘指風打穴’的功力呢?真是奇怪……” 勝姑娘沒有在意這些話,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裡,心頭感到一陣惘然,她仿佛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忘記了周圍的一切,人像是化石一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突然,一陣雲随風吹來,掩住了半空月色,灑下來幾滴雨水,冰涼的雨水滴到姑娘臉上,冷丁丁地顫抖了一下,她清醒了,她張開嘴哭出第一聲,人瘋狂地向上面那塊孤峰獨矗的大石上跑去。

     她爬在那大石的邊緣,聲嘶力竭地呼叫道:“甯哥哥!甯哥哥!” 一聲聲,如同巫峽猿啼,杜鵑泣血,在峰間餘音回應着,是那樣的凄厲和哀怨! 姑娘的聲音都叫得嘶啞了,可是,哪裡有一點回音呢? 她緩緩地從石上站起來,擦去臉上的淚水,她仰起頭來,向着那烏黑一片的天穹,喃喃地說道:“甯哥哥!你等着我啊!我來了!” 她從容地邁開腳步,向前走去,像是一位從容赴義的烈士,向前走去,走去!再有一步,她便要和夏心甯一樣,落身到白雲壑裡,讓那深不見底的黑暗,和那滾滾不盡的白雲,将她埋葬。

     突然,一陣厲吼的山風,卷着一陣如潮的夜雨,迎面撲來,勝黛雲一個冷顫,腳下一個跄踉,跌坐在地上。

     這一陣如潮的夜雨,将勝姑娘淋成落湯雞,雨水從勝姑娘的頭上、發上,流到臉上,涼涼的,使她從失神的痛苦中,清醒起來。

     她呆呆地坐在石上,想起當年聽到義父母他們兩位老人家說過的公孫杵臼和程嬰的故事,她得到一個驚人的啟示:“活着比死更困難。

    因為死節,隻要一舉足之間,便可以追随甯哥哥于地下,但是從此以後,沒有人知道甯哥哥的下落,沒有人為甯哥哥報仇,還有甯哥哥父母血仇,也将從此無法洗雪,明年元宵泰山之會,沒有人去奪取‘五陽秘笈’了……” 勝姑娘愈想愈不能死,她覺得“死”隻是一種逃避,此時此地的“死”,是不得其時的。

     她站起身來,任憑雨水不住的澆着,她望着那黑暗無邊的白雲壑下,喃喃地說道:“甯哥哥!并不是我不肯追随你而來,而是我現在不能來,甯哥哥!我現在已經是夏家的人,你未了的事,自然都應該由我擔負起來,等我将一切事情了結以後,我會來的!我會來的!” 她再三的低聲凄呼“甯哥哥”,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始信峰下緩緩地走下去。

     在大雨傾盆、山風厲号的夜裡,一個失神蒼白的姑娘,慢慢向山下走去的時候,在白雲壑裡,正有一個人,在作生命的掙紮。

     原來夏心甯探身向下望的時候,突然感到有一股極強韌的力量,從背後湧到,他大吃一驚,立即沉樁下步,急拿千斤墜,可是已經遲了,腳下一落空,身子一失重心,直向壑下墜去。

     下落的速度太快了!夏心甯幾乎要為之暈過去。

    但是,他的内力沉厚,人立即清醒過來,然而,清醒過來之後,更有一種臨死前的恐懼,心裡暗忖:“這番完了!想不到我夏心甯死在這裡。

    ” 他人在如此的想,身子依然向下急速墜落,這個白雲壑真不知有多深。

    忽然,他心裡想到:“我何不運用力量,向石壁上撞去,抓住一棵樹一根藤,止住下落的身形,豈不是可以活命麼?” 人想着立即一提氣,橫着身子向旁邊撞過去,他如此一撞,居然讓他撞上了石壁,趕緊一伸手,滑溜溜地抓到一手鮮苔,他不灰心,又伸手抓去,這回居然抓到了一棵兒臂粗的小樹,他心中大喜,趕緊一把抱住。

    但是,無奈他下落的速度太快,那力量何止千斤?嘩啦一聲,那棵兒臂粗細的小樹,竟然又應手拔下,連帶着一塊泥土沙石,嘩啦啦地落下來。

     夏心甯經過兩次失敗,那一分求生的欲望,已經淡然無存了。

    他忍不住長歎一聲,雙眼緊閉,等待那粉身碎骨的一刹來臨。

     在這時候,千頭萬緒的思潮,齊湧而來,他想到崖上的勝姑娘,不知此刻如何了?他想到九疑山等候他們歸去的幾位長輩!他想到元宵泰山之會…… 他想着,一陣凄涼的意味,直沖心頭,使他湧出兩滴英雄末路的眼淚。

     他想着,人死之前,是不是都像這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掙紮無力的悲哀! 突然,“噗通”一聲!夏心甯暗忖:“完了!” 他這個想法未了,他隻覺得自己的身子,就像是一隻球一樣被彈起好幾丈高,忽然又向下落下來。

     這樣一彈,倒将夏心甯彈清醒了!他第一個念頭:“這不是落到地上,是落到山藤上,或者是樹上。

    ……” 他不敢多想,趁着這彈起落下的瞬間,半空中一擰身,伸出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