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意外收門人 臨去說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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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已經不能催馬前沖。

    隻好各自一帶偏缰,呼地一聲,跳到兩邊路下。

     路下都是爛泥水田,兩匹馬如此猛然。

    一跳,雙雙陷到水田裡,爛泥一直陷到馬腹。

    夏心甯和勝黛雲兩個人都濺滿一身爛泥,再擡頭看時,那輛雙輪馬車,已經卷在一陣黃塵裡,遠去五六十丈遠,隻能依稀地看到在馬車上有兩個人影。

     勝黛雲看着自己一身爛泥漿,又好氣,又好笑,翹着嘴說道:“哪裡來的兩個冒失鬼,今天要換過别人,豈不是要讓他們活活地撞死嗎!” 夏心甯因為接連遇到許多意外的事以後,人也變得小心了,他皺着眉頭說道:“黛雲妹妹!我看這件事好像不是偶然的。

    ” 勝黛雲有些不相信之意,她搖搖頭說道:“我們才出道江湖,又沒有樹立仇敵,何況在這樣田野荒郊,難道還有人故意來挑釁尋仇不成?” 夏心甯苦笑一下說道:“不過這輛馬車來得太奇怪,現在我們且不說他,設法先将坐騎弄上路來再說。

    ” 剛說到此地,突然身後來路又有辘辘飛馳的車輪聲音,兩個人聞聲旋身看去,隻見又有一輛馬車,風馳電掣地飛奔而來。

     這輛馬車也是由兩匹馬拉着,跑得真快,馬是好馬,車也是特制的好車,跑起來真可以當上是“流星趕月”一般,一轉眼間,已經來到兩人身後不遠。

     勝黛雲姑娘剛說道:“好快的車!” 夏心甯立即低聲喝道:“黛雲留神!” 此話剛一出口,就聽到馬車一陣轟隆隆,挾着如煙的黃塵,從兩人身旁馳過。

    就在如此黃塵滾滾之中,突然響起一陣輕微的嘶嘶之聲。

    若不是夏心甯和勝黛雲兩人的眼神尖銳,耳力聰敏,等閑人哪裡能在這樣車聲隆隆,黃塵滾滾之中,看到聽到這一陣如毛飛來的暗器? 夏心甯和勝黛雲幾乎是同時高呼:“小心暗算!” 兩人說話的同時,各自揮出一掌劈空掌力,渾厚的勁道,卷起一陣狂飙,将那一陣飛來的暗器掃到數丈開外,墜落到水田裡。

     就在這一瞬間,那輛馬車已經奔馳到十數丈遠。

     勝黛雲姑娘一咬銀牙,叱道:“好無恥的賊子!看你向哪裡逃走!” 勝姑娘擰身甩蹬,随意一式“奮搏扶搖”,沖天拔起,立即轉身向前面追去。

     夏心甯一見,立即叫道:“黛雲妹妹!請等一等!” 勝黛雲聞聲停下身形,正待問話,夏心甯招手說道:“黛雲!你回來!這輛車跑得快,我們不容易追得上,我們不妨再等一等,如果他們存心算計我們,一定還有第三輛車來,到時候我們再問個仔細并不遲。

    ” 勝黛雲再擡頭看時,那輛馬車已經去得遠了,再要追時也确是追不上,她隻好回過身來,氣憤難平地說道:“想不到江湖上無恥的宵小之徒,竟會有這麼多。

    甯哥哥!待一會再有人來時,你可不要攔住我,我一定要他嘗嘗我的‘指風點穴’的厲害。

    ” 夏心甯一聽不覺驚喜地問道:“黛雲!你什麼時候學會‘指風點穴’的功夫?那是個不得了的功夫呀!十步之内,出指點穴,中者無不披靡,你……你一定是冷三公老前輩傳授給你的?” 勝黛雲知道自己在氣憤之中露了口風,也不覺嫣然一笑說道:“甯哥哥!你好自私啊!隻許冷三公老前輩傳你的‘萬象劍法’,難道就不許他老人家傳我的‘指風點穴’功麼?” 夏心甯笑道:“黛雲!你可不能冤枉我啊!我是為你高興……” 言猶未了,勝黛雲姑娘忽然驚呼道:“甯哥哥!你聽!這是什麼聲音?” 夏心甯凝下神來一聽,在很遠的地方,隐隐約約就像山崩地裂一般,又像是夏天裡的悶雷,轟轟隆隆,逐漸接近而來。

     夏心甯當時臉色一變,立即從馬上跳到路當中,再凝神地聽了一會,神色沉重地說道:“黛雲!這又是車聲,而且這車聲不隻少數,至少在數十輛以上。

    ” 勝黛雲又驚呼道:“甯哥哥!這邊也有呢!” 果然,在去路的方向,也有隆隆不斷的聲音,向着這邊逐漸接近而來。

     夏心甯突然一揮手說道:“我們快将坐騎拉上路來,趕到前面那塊空地上去,此處路狹,若是遭受兩路夾擊,不易招架。

    ” 兩人立即各自拉住缰繩,用力一帶,這兩匹馬也是極為神駿的良馬,如此借力一掙,便也跳到路上來。

     夏心甯一聽兩頭轟隆隆的聲音,愈來愈響,知道事不宜遲,招呼勝姑娘也不顧馬身上的泥漿,雙雙躍上馬背,向前疾馳。

     前面不遠,有一塊方圓數十丈的空地,周圍栽了一些松樹,夏心甯他們剛剛趕到空地,站在馬上向兩端看去,啊呀!隻見兩端來路塵土高起數丈,真有“滾滾黃塵日色昏”的模樣。

    兩旁各有數十輛車,都以風馳電掣之勢,向當中會合而來。

     根據方才那兩輛馬車無端挑釁的情形看來,這些車輛自然都是針對他們兩人而來的。

    夏心甯心頭感到一陣沉重,他望着勝黛雲姑娘,半晌說道:“黛雲!你要相機行事,不必多顧我,能得到空隙,你應該早點離開……” 勝黛雲搖搖頭道:“這算什麼話,難道叫我臨難而逃麼?甯哥哥!我們先别說這些,我們來想一想,武林之中,有沒有以車輛聞名于世的?” 夏心甯想了一下,不覺笑道:“武林之中,不像行軍布陣,從沒有聽說過有人使用車輛而聞名于世的!不過,照方才情形看來,又分明是沖着我們而來的。

    ” 他說到此地,昂然挺胸從馬上一躍而下。

    豪氣幹雲地說道:“黛雲妹妹!我擔心的就是你,既然你決心和我生死與共,我又有何懼?常言道得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哪怕他是刀山劍海,隻要是沖我們而來,我們迎上去就是了,又何必多作憂慮?” 勝黛雲知道夏心甯原先的憂慮是為了她自己,不由地感到一陣溫暖,她上前挽住夏心甯的手,笑着說道:“甯哥哥!你的萬象劍法,和我的指風點穴,都還沒有正式的使用過,今天要試試它們的威風了。

    ” 兩個人将馬趕到場邊樹下,然後自己放下心情,站在場子當中,向兩頭望去。

     兩頭的來車都已經出現在眼前,可以互相了望了,突然,從左邊車聲當中,傳來一陣嗚嗚的号角,頃刻間,兩頭車隊遽加速度,一齊瘋狂地向當中沖來。

     車來得近了,夏心甯和勝黛雲才看得清楚,那些車輛不同于尋常,車身矮小,車輪窄細,一律都是用鐵皮裹的,拉車的馬,都是千中選一的口外良種,這種車輛若用之于平原地帶沖鋒陷陣,真是所當無不披靡。

     夏心甯回頭低聲對勝黛雲說道:“黛雲!如果他真的倚多取勝,我們就來一個擒賊擒王!” 勝黛雲點點頭,她心裡忽然想起江湖上一位有名的黑道上總瓢把子,她心裡止不住想道:“如果要是這個人,今天隻怕難能善罷幹休了。

    ” 這時候,兩邊的來車,各以瘋狂的沖勁,馳到空場上來,可是沖到夏心甯他們兩人相距四丈的地方,又忽地一掉頭,向四周沖過去。

     夏心甯内心裡是凝神以待,暗地已将功力凝聚,提到十二成,蓄勢以待。

    而在表面上,他仍然是從容鎮靜,若無其事。

    但是,他心裡有數,如果此刻有人貿然沖上來,他雙手全力反擊一招,定叫來人血濺當場,橫屍眼前。

     這邊勝黛雲她不僅是準備招架還擊,而且,她還在暗暗地思忖:“如果是這位黑道上的總瓢把子,我将如何對付?” 且不說他們兩人如此緊張地凝神以待,等待着暴風雨的來臨,且說這些蜂擁而來的馬車,一輛接着一輛,沖進空場,又轉向四周,終于,兩邊各來了二十輛,已經團團的将空場子圍住,而且犬牙交錯,重疊了三層。

     夏心甯存心不作理會,看看他們到底怎麼處理。

     這四十輛馬車圍住他們兩人之後,各自停在那裡不動,車上的人,除了駕馭車輛的人以外,其他的人,都坐在馬車遮闆裡面,外面看不見。

     如此雙方靜靜地對峙半晌,突然,遠處又有一輛馬車飛快地駛來,這輛馬車與衆不同,前面拉車的兩匹馬,渾身火赤,沒有一根雜毛,後面那輛車,全部是用發亮的鐵皮包裹,在正午的陽光之下,一路上閃着耀眼的光芒。

     這輛車來得快,但是停得也快,眼看着已經沖到空場邊緣,突然“吱呀”一聲,穩穩當當地停了下來,兩匹火赤紅駒,渾身光亮如緞,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時候車轅上的遮闆,慢慢地降下來,露出裡面一位清瘦的老者。

    三绺蒼須,長僅盈握,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頭上戴着一頂高冠,隻能看到上身穿的是一件火紅色的上衣,仿佛還精繡着許多飛禽之類。

     勝黛雲此時和夏心甯背靠着背,站在當中,她用手肘輕輕碰了一下夏心甯,低聲說道:“無腿教主!” 夏心甯訝然說道:“無腿教是居在鄱陽湖之濱,為五湖水道總瓢把子,我記得清清楚楚,外公曾經說過,無腿教雖然是黑道上朋友,卻是一個不管江湖恩怨的水道盜魁,怎麼今天遠自鄱陽湖趕到此地,難道就是為了我們麼?他會不會找錯人?” 夏心甯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是悄悄地低聲說的。

     可是他此言剛了,立即聽到對面響起一陣斯文的笑聲,接着便是轟隆隆,四輛馬車向兩邊退去,當中讓出一條進路。

    那輛發亮的馬車,緩緩地駛進場中,距離夏心甯五丈的地方停定,忽然,車側打開一扇門闆,那位高冠紅袍的無腿教主,坐着一輛小車,從馬車上緩緩地滑下地來。

     他一落地以後,便含笑向夏心甯說道:“小朋友!你說的不錯,老夫便是無腿教主莫白蒼。

    不過,如今無腿教傳到老夫,凡十七代,現在已經更名為瘸教。

    ” 夏心甯在他這一陣斯文的答話中,果然發現到這位瘸教教主莫白蒼坐在一輛四輪小車上,下半截紅袍飄拂,空蕩蕩地沒有一點東西。

    他想起外公告訴他的,無腿教的人,多半是天生雙腿不良于行的人,但是後來也有人故意弄斷雙腿,加入無腿教的。

     他回頭看看那些駕車的大漢,都是雄赳赳,氣昂昂,真想不到都是一些無腿的人。

     他抱起雙拳,拱拱手說道:“原來是莫教主,今日有幸一見,引慰平生。

    請問莫教主,今日引麾下寶車前來,但不知有何指教?在下夏心甯,和師妹勝黛雲。

    均是武林末學後進,不知何處開罪貴派,緻幹重怒!……” 那瘸教教主莫白蒼微微笑道:“小朋友!果然不同凡響,口齒伶俐,應對有據,以此而論,就是個了不起的後起之秀,想必在武功上,也必有超人之處,如此說來,今天老朽這趟長途跋涉,不算白費了。

    ” 夏心甯在說方才那一段話的時候,還隻是場面上的話,可是如今聽他這樣一接話,兩個人同時一驚。

    勝黛雲不覺脫口說道:“莫教主率領這浩浩蕩蕩車隊,從鄱陽湖趕到此地,果然是為了我們?” 夏心甯此時朗聲笑了一下,昂然說道:“想不到我們兩個無名小卒,居然驚動堂堂瘸教教主的大駕,倒是令人受寵若驚。

    莫教主既然沖着我們二人而來,也不必多作遲疑,請劃上道來,我們接住就是了。

    ” 莫白蒼一直是含着微笑,他等夏心甯說完之後,他才輕聲細語地說道:“小朋友!你和令師妹在我們面前而言,的确是後生小輩,不過與你有關系的人,卻是名聞天下的大人物。

    而且,你身上還有兩件舉世聞名的事物,因此,你也因此而身價不同,我才動用了這麼多的車輛,前來與你相會。

    ” 夏心甯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的微笑,他心裡想道:“你要無事挑釁,又何必排些不相幹的理由?” 莫白蒼當做沒有看見,他仍然是那樣慢慢地說道:“請問你小朋友!你與數十年前一位大名鼎鼎的藍衫客是什麼關系?” 這“藍衫客”三字一入耳,夏心甯立即想起金沙一老的話,他不覺一震,說道:“尊駕所說莫不就是當年以一柄銀劍,震撼武林,身穿藍衫的老前輩麼?” 莫白蒼點點頭。

     夏心甯說道:“是在下師祖。

    ” 莫白蒼這才哈哈笑了起來,說道:“這就是了!小朋友!你沒有名氣,可是你師祖卻是名震宇内,所以今天我們雖然是沖你而來,事實上是沖你師祖之名而來。

    ” 他說到此處,一拍手叫道:“我将各位送到此地,已經實踐了我的諾言,現在人在此地,你們有何打算,請出來當面說話。

    ” 言猶未了,周圍馬車裡面,紛紛地站起來許多人,有道家、有俗家、有年登古稀的老者、有英氣勃勃的青年,大家有一個相同之處,便是每個人都背了一柄長劍,大家都從車上下來,站在場子四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