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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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文從倫敦經由加拿大抵達橫濱,時值一###七年八月十六日。

    橫濱是以前的亡命之地,孫文對當地的地理略有所知。

     原本孫文是打算在中國發動革命,與日本這塊距離遙遠的土地相較之下,在屬于中國一部分的香港設立革命基地當然更為合适。

     但托人打聽之後,孫文獲知香港當局并無意取消禁止他在五年内入境的決定。

     孫文從溫哥華搭乘“印度女皇”号出發,駐英的大清國公使館三等書記官曾廣铨也明目張膽地搭上了這條船,又大剌剌地在橫濱下了船。

     在大英博物館的圖書閱覽室裡經過一番苦讀後,孫文對國際法了然于胸。

    一抵橫濱,他立即在已能說些不甚流利日語的陳少白陪同下,先造訪了加賀町警察署長公舍,并出示英國的新聞報道和說明事件始末,然後請求保護。

     “當然會提供适當的警備保護。

    可不能再發生前年下關事件那樣有辱國家的案件。

    那是日本武士道的恥辱。

    在去年參加俄皇加冕禮歸來時,李大人怒氣猶未息,盡管船隻停靠此地,他卻不肯下船。

    委實遺憾!隻因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竟然讓全體日本人都遭到誤解。

    ” 加賀町署長為前年的下關事件再三道歉,并保證會提供警備保護。

     “以後的事才重要。

    過去的事已不可挽回。

    ” 陳少白如此說道。

     為了調查“反清秘密結社”,日本的外務省派遣宮崎寅藏、可兒長一、平山周這三人赴中國。

     宮崎寅藏,以别号滔天而知名。

     他在橫濱和陳少白結識,對于反體制的領導人孫文之事,也是通過陳而得知。

     宮崎滔天等人從大清國出差回來時,陳少白碰巧去了台灣。

    盡管介紹人不在,但滔天并不是那種會因此就作罷的人。

    孫文也從陳少白處聽到關于滔天的事而對他知之甚詳。

     對方似乎是個爽快之人,孫文也期盼能與此人見面。

    然而,初次見面卻是滔天不告而來訪,符合滔天一向的行事風格。

     孫文連忙請滔天入内,因是在熟睡中被訪客吵醒,他身上還穿着一襲睡衣見客。

     反清革命的領導人,在重陽起義時亦實際率領同志潛入火網下的指揮者。

    陳少白告訴滔天有關孫文的形象就是如此。

     興中會的組織者孫文的英雄形象就這樣烙印在滔天的腦海。

    然而,開門出來的卻是一個身材中等的男子,身穿一襲皺巴巴的睡衣,一面用手搔着睡亂的頭發,一面伸出手來用有些結巴的日語說道: “你好!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 ——這就是天下第一豪傑嗎?…… 滔天日後在書中寫着對初次見面的第一印象感到很失望。

     兩人開始用筆談交換意見。

    孫文的雙眼閃閃發光,内蘊的熱情如激流般急湧而出。

     這讓滔天對英雄的期待由失望轉為歡喜。

     ——對了,這才是四百餘州引頸期盼的英雄啊!…… 滔天感動得幾乎落淚。

    此人和南方熊楠似乎具有極相似的氣質。

     對于南方要将西洋人全部逐出境外的想法,孫文曾說過那決不可設為最終的願望。

    在追求大同這一理想的過程中,“反西洋人”或“反清革命”在所難免,但終極目标則必須是将之揚棄的境界。

     從西醫書院時代起,孫文便苦心研究過黑格爾。

    在說服他人時,他的思路井然有序。

     思路井然有序的外在象征顯現在孫文的身上,尤其是在進行筆談時的身影更加令人折服。

     滔天之前去過中國,曾和許多人進行筆談,這些人當中比孫文字寫得漂亮的多得是。

    有些人下筆立刻就名句不斷出現,也有些人具有“舉人”資格,更有些是盯着筆直瞧的洪門首領。

    但這些人不知何故都讓他覺得“矯飾做作”。

     而身穿睡衣的孫文則絲毫沒有矯飾做作之氣,想說什麼就寫下什麼——僅此而已。

     日後孫文與滔天的長期友誼就從此刻展開。

    這時陳少白并不在場,而是去了台灣。

     在重陽起義失敗後,興中會會員楊心如逃往台灣。

    他是四大寇之一的楊鶴齡的堂弟。

    逃往台灣的人非僅他一人。

    台灣剛割讓給日本,對反清起義的殘黨而言是塊較易逃亡之地。

     若留在清朝的領土,他們有遭逮捕處決的危險。

    就算是在香港,孫文也被禁止在五年内居留,對反清分子而言,未必是個安全之地。

     從這點來看,反清分子倒是可以昂首闊步行走于剛納入日本掌中的台灣土地。

    為了與藏身于台北永樂町某外國人商社内的楊心如取得聯絡,陳少白才去到台灣。

     根據所簽訂的和談條約,台灣的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