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1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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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被悲哀淹沒。

    ” 返回宿舍,雙胞胎活像罐頭裡橄攬油炸的沙丁魚并排鑽在被窩裡,正吃吃對笑。

     “您回來了?”一個說。

     “去哪兒了?” “車站。

    ”說着,我解開領帶,鑽到雙胞胎中間,閉上眼睛。

    困得要死。

     “哪裡的車站?” “幹什麼去了?” “很遠的。

    看狗去了。

    ” “什麼樣的狗?” “喜歡狗?” “大大的白色的狗。

    不過對狗倒不怎麼喜歡。

    ” 我點燃支煙。

    兩人保持沉默,直到我吸完。

     “傷心?”一個問。

     我默默點頭。

     “睡吧。

    ”另一個說。

     我睡了。

     這既是“我”的故事,又是被稱為“鼠”的那個人的故事。

    那個秋天,“我”們住在相距七百公裡的兩個地方。

     1973年9月,這部小說始于那裡。

    那是入口。

    若有出口就好了,我想。

    倘沒有,寫文章便毫無意義。

     彈子球的誕生 大概不至于有人對雷蒙德·莫洛尼這個名字有所記憶。

     其人存在過,并且死了,如此而已。

    關于他的生涯,任何人都不了解。

    了解也超不過之于深井底部豉母蟲那個程度。

     不過,彈子球發展史上首台機是1934年由此人之手從高科技黃金雲層間帶給這個穢物多多的地面卻是一個史實。

    那也是阿道夫·希特勒遠隔大西洋這個巨大水窪把手搭在魏瑪階梯第一階那年。

     可是,這位雷蒙德·莫洛尼其人的一生并非如賴特兄弟和貝爾那般塗滿神話色彩。

    既無少年時代情調溫馨的插曲,又沒有戲劇性EUREKA①[①EUREKA:古希臘科學家阿基米德想到黃金純度測量方法時驚叫之語,“妙哉,正是它1”]。

    僅僅在為好事讀者寫的好事專門書的第一頁留下了名字:1934年,彈子球首台機由雷蒙德·莫洛尼發明出來。

    連張照片都沒有。

    肖像銅像自然更談不上。

     也許你這樣想:假如不存在莫洛尼,彈子球機的曆史恐怕與現在的截然不同。

    甚至出現都不會出現。

    而這一來,我們對這個莫洛尼的不當評價豈不成了忘恩之舉?可是,你若真有機會面對莫洛尼發明的首台彈子球機“巴裡夫”,這一疑念笃定灰飛煙滅。

    因為個中沒有任何足以激發我們想像力的要素。

     彈子球機同希特勒的步伐有一個共同點:雙方都作為時代泡沫連同某種可疑性現于人世,比之存在本身,更是其進化速度使之獲得了神話式的光環。

    進化的動力當然不外乎三個車輪,即高科技、資本投入以及人類的本源性欲望。

     人們以可怕的速度賦予這台原本同泥偶人大緻無異的彈子球機以五花八門的能力。

    有人叫“發光!”有人喊“通電!”有人呼“安濮!”于是光照亮盤面,電用磁力彈擊球體,蹼(flipper)的雙管将球擲回。

     記分屏(score)将操作伎倆換算成十進法數值,警示燈對劇烈的搖晃做出反應。

    繼而預定程序(sequence)這一形而上學式概念誕生了,獎分燈(bonuslight)、加球(extra)、重來(replay)等各種各樣的學派從中産生出來。

    實際上彈子球機也在這一時期帶上了某種巫術色彩。

     這就是關于彈子球的小說。

     彈子球研究專著《獎分》的序言中這樣寫道: 除了換成數值的自尊心,從彈子球機中你幾乎一無所得,而失去的卻不可勝數。

    至少失去了時間——失去了足以建造所有曆屆總統銅像(當然是說如果你有意建造理查德·M·尼克松銅像的話)的銅闆都換不來的寶貴時間。

     在你坐在彈子球機前持續消耗孤獨的時間過程中,也許有人閱讀普魯斯特,抑或有人一邊觀看車内電影《勇敢跟蹤》一邊同女友沉浸在性愛撫的快感中。

    而他們很可能成為洞察時代的作家,或幸福美滿的夫妻。

     然而彈子球機不會将你帶去任何地方,唯獨“重來”的指示燈閃亮而已。

    重來、重來、重來……甚至使人覺得彈子球遊戲存在本身即是為了某種永恒性。

    …l 關于永恒性我們所知無多。

    但可以推測其投影。

     彈子球的目的不在于自我表現,而在于自我變革;不在于擴張自己,而在于縮小自己;不在于分析,而在于綜合。

     假如你想表現自我和擴張自己,那麼你恐怕将受到警示燈的無情報複。

     祝你玩得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