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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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道,日本2 在那之後的兩個月時間裡,我的精神一直處于仿佛剛從一場驚險刺激的夢境中驚醒般的狀态。

    天氣轉涼,可我還在回味那令人暈眩的夏日。

     在赫利奧波利斯機場大廳裡看到的小販,在開羅的朝陽中遇到的身裹長袍的埃及人,陽光下幹燥的塵土,以及震撼着我内心的白色金字塔和獅身人面像,開羅博物館走廊裡看到的美麗少女的石像,在尼羅河豪華郵輪的甲闆上、手腕戴着金光閃閃的手镯、迎風而立的玲王奈,還有宛若夢境的墨西哥灣的海底世界。

    矗立在水中的石造神殿,它内部的華麗壁畫,天花闆角落裡的隧道入口,以及那隧道盡頭的穴居怪人。

     真是一言難盡。

    現在,我回到了橫濱的家,返回了平靜的生活之中。

    我仍然懷疑自己的經曆是否真實,隻感到頭昏腦脹,如同酗酒或注射了麻醉劑,又像是長時間泡過澡以後癱軟在沙發上一動也不能動的病人。

     禦手洗利用金字塔的模型所做的實驗和最後解謎的過程,深深地震動着我。

    至今我目睹禦手洗破獲的案件數不勝數,雖然每次結果都令人驚訝,但都沒有這一次如此令我折服。

     使用模型演示的情景還出現在我的夢裡,看來我徹底為之着迷了。

    事實勝于雄辯,而且禦手洗這次用英語解說,對我又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考驗。

    雖然我并不了解具體内容,但經過他的實驗演示,當模型中的水流入空中棧道時,我立刻恍然大悟,這次案件中使用的手法和機關一目了然。

     現在,我終于意識到這次事件中被證明的胡夫金字塔水泵說确實是可以載入史冊的偉大發現。

    仔細想想,我們就如同發現了一座金礦。

    我很奇怪禦手洗為什麼不将這個新學說整理成論文發表,也許是因為這跟他研究的領域沒什麼關系的緣故吧。

    那些令世人震驚的金字塔,其真實用途難道就這樣被埋在荒野之中嗎?如果禦手洗不動筆,那就是我的任務了。

    所以,我就更要抓緊時間整理材料,争取早日完成這次經曆的記述。

     但是,從冒險旅行的沉醉中醒來後,我就開始悶悶不樂。

    刻骨銘心的記憶反倒令我心情怅惘,正如暢飲美酒之後的胃痛。

    一場秋雨一場寒,我的心情也變得灰暗濕冷。

     在言語不通的異域裡冒那樣大的風險,還有玲王奈,還有那個在二英副作用下出生的怪人。

    所有這些都超出了我的想像,給我以恐怖的體驗。

     另外,還有一個意外。

    禦手洗回來後又像以前那樣無精打采。

    雖然通過這次的案件調查我們得到了十萬美元的高額回報,但他居然無動于衷。

     當然,這與工作的内容無關。

    如果他興緻盎然,為了工作就是繞着地球飛上幾圈也不會有任何不快。

    但是這次,他投入工作時的狀态就不好,本該靜養一個月,直到精神完全恢複。

    但是這次卻勉強地開始了工作,還一直努力地保持着平時的狀态,他的确是身心疲憊了。

    結果從九月到十月,他精神萎靡,我都看在了眼裡。

     感冒這種病,如果認真治療休養,應該能很快治愈,但是如果勉強支撐,很可能越拖越嚴重。

    我不知道抑郁症是不是也有這樣的特性,暗暗擔心他可能久治不愈。

     我這位朋友的身體狀況,隻有這一點令我操心。

    禦手洗這個人,身體強健,并沒有什麼腦力勞動者常見的小毛病,也不是藥罐子,一年裡頂多感冒一次。

    隻有對某件事着迷的時候,他才會廢寝忘食,不注意身體健康。

    他對美食基本不感興趣,也不酗酒。

    據說歐洲的犯罪研究者如果沒有魚子醬和上等的葡萄酒就會不高興,但是禦手洗隻要面包和紅茶就已經滿足了。

     從某些方面講,他是充滿欲望的人,可是在另外一些方面,他卻又清心寡欲。

    所以他絕不會因為暴飲暴食之類的不良飲食習慣就搞壞身體,唯一令人擔心的,就是他的大腦有一天會變得不正常,可這是無法預防的。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我漸漸整理好“水晶金字塔事件”的資料,就要開始動筆的時候,我們收到了玲王奈和費城的庫雷阿姆·阿萊克森的信。

    阿萊克森對我們表示鄭重感謝,而玲王奈則寄來了到洛杉矶的機票。

    《阿依達1987》終于攝制完畢,将于十一月三十日舉行首映會,請我們一定前去參加。

     玲王奈的信封是粉紅色的,内側還有她漂亮的親筆簽名。

    我們在橫濱過着平凡的生活,而在遙遠的太平洋彼岸,明星們卻依然生活在富麗堂皇的夢境裡,這樣的反差太觸目驚心了。

    我又回到普通日本人略帶保守的感性中,甚至認為這個夏天的所有夢幻本已日漸遠去,但玲王奈的信件再次喚醒了我曾經的經曆,這是她給我們發過來的重遊夢境的邀請函。

     “她請咱們出席首映會?”當我将玲王奈的信件内容進行說明以後,禦手洗呆呆地問。

     “你不想去嗎?”我說。

     “過一段時間伊勢崎町的電影院也能放映,我們走着就可以去看,為什麼一定要坐飛機跑那麼遠去看場電影呢?” “可是這個電影與你有關啊!你真的不想再見見那些老朋友?” “如果他們那裡發生了什麼奇怪的案件,我當然還想去。

    ” “但是,禦手洗……” “石岡君,人生苦短啊!我們現在正奔忙在人生途中,工作的時間很有限,哪能東張西望呢?” “對你來講那可能無足輕重,但對那個女人而言則是人生的事業啊。

    ” “我沒說我不去。

    隻是覺得在盛裝聚會上裝腔作勢地發表感言很無聊。

    ” “但是關于這次事件的小說也……” “你難道真的要寫成小說嗎?” “嗯?”這次輪到我愣了一下,“難道你不願出書?” “我的确不太贊成。

    ” “為什麼?!”我激動起來,“這麼優秀的題材到哪裡去找?還有對胡夫金字塔令人耳目一新的解釋,哪怕僅僅是為了發表這樣的研究成果,也有必要把這部小說寫出來。

    你不這麼認為嗎?” “所謂曆史隻不過是公認的謊言罷了。

    真理隻要存在于少數幾個人心裡就已經足夠了。

    ” “你到底想說什麼呢?” “石岡君,不是我要如何如何,我說的是這罪惡的世界。

    ” “世上的東西哪裡會十全十美?這就是工作。

    ” 此時禦手洗的臉上浮現出玲王奈曾經模仿過的表情,說:“唉!石岡君,你雖然成熟了不少,但是什麼也不懂。

    ” “盡管如此,我還是要寫,決不會屈服于你的悲觀主張。

    ”我斬釘截鐵地說。

     我永遠也不會了解禦手洗在想些什麼,所以此時也摸不清禦手洗的态度,隻是覺得他對于赴美一事并不積極。

     “這個案件已經解決了,以後不會再有任何問題。

    ”他這樣說。

     翌日是禦手洗的生日,女性擁趸送來的禮物在走廊門口堆成了小山。

    上午,玲王奈打來電話,毫無疑問,她也是來給禦手洗送生日祝福的。

     就是和玲王奈通話,禦手洗也同樣是态度暧昧,猶豫敷衍。

     這一天也像以前我和禦手洗過生日的時候,去英國酒吧喝香槟,然後享用了女粉絲們制作的蛋糕。

     結果第二天,我們還是登上了飛往美國的飛機。

    這次不是去解決疑難案件,而是單純為玲王奈的新電影捧場。

    禦手洗總是以獨創性作為行動的根據,所以也難怪現在他會一臉不悅。

     好萊塢,美國16 在洛杉矶機場,我們坐上了玲王奈派來的深褐色豪華轎車,向好萊塢梅爾羅斯大道的派拉蒙影業公司駛去。

     我感覺我們和玲王奈的關系就像鄰居一樣親近,所以以為她怎麼也會到洛杉矶機場迎接我們,至少也會在派拉蒙公司的大門口等候。

    可是,玲王奈在美國比在日本更有名。

    這種一般百姓的行為是不允許發生在她身上的。

    十一月二十九日這一天,我們經過了數重保镖們的仔細檢查,終于在影業公司深處的一間會客室見到了玲王奈。

     這是非常豪華的會客室,地面和牆壁是抛光的大理石。

    牆上還有挂毯。

    巨大的玻璃魚缸裡,五彩斑斓的熱帶魚在悠閑地遊動,前面是灰色的皮革沙發和紅木材質的桌子。

    抛開室内設計風格中的流行元素不說,我想首次使用SOS信号求救的泰坦尼克号的頭等艙也不過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