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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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站還亮着幾盞燈。

    山下山上一片黑暗。

    到了十一點光景,連偶爾通過市營電車路的出租汽車馬達運轉聲,也可以聽見了。

     這時傳來了從山坡的主道方向往朝倉藏身的雜樹木走過來的腳步聲,是四五個男人的腳步聲。

     朝倉悄悄地解開鹿皮大衣的紐扣,脫去右手的手套放進口袋,然後握住了插在皮帶上的三十八口徑柯爾特自動手槍的槍柄,那幾個人已走進了雜樹林笨手笨腳地把樹枝碰得辟啪直響。

    他們在離朝倉三十來米開外的地方停住了,幾個人聚在一起。

    朝倉聽見他們在低聲嘀咕着什麼。

    還夾着幾吉咳嗽,他的右手放開了槍柄。

    如果是刑警。

    打埋伏的技術要比這些人好得多。

     與此同時他發現從遊樂場右邊的低球場方向,開上了四輛沒亮燈的汽車,它們吃力地開進了遊樂場的草坪。

     四輛汽車都停在了靠近球場一側的樹籬笆邊上,牌照蒙着黑布,朝倉認得其中兩輛就是三浦組停在“根雪”餐館圍牆邊上的汽車。

     這時朝倉聽到躲在他右側雜樹林中的幾個人發出了一陣驚愕聲,他們大概是發現了什麼意外之事,那就證明他們是矶川的部下。

     四輛車中,有兩輛打開了車門,下來了七八個男子。

     朝倉的眼力很好,他一眼就認出那個手拎提包的家夥,正是前次潛入餐館時見到過的三浦組大頭目澤村。

    其餘幾個在黑暗中難以辨清長相。

    他們沿着神社邊上的石階走下棒球場。

     躲在樹叢中的矶川手下的人顯得十分緊張,低低地喘着氣,三浦組留在汽車裡的人,由于車内沒開燈,無法看清他們的動靜。

    澤村那班人好像有的隐進了棒球場右邊的垃圾焚燒場的陰影之中,有的大概已下到觀衆看台的底排了。

     整零點時,從主道那邊悠悠然地走來了挾着小皮包的秘書植木和在左右兩個保镖護衛下的矶川。

     矶川他們見到遊樂場草地上停着四輛黑乎乎的汽車,顯得有些躊躇,不安地擡頭掃視着崖壁土的雜樹林。

     樹林中響起兩聲模仿長尾鳥的鳴叫盧。

    朝倉見到矶川等人停住了腳步,站立的地方正是籃球場,于是他左手拎起提包,右手握住何爾特槍柄,從崖坡上滑了下去。

     兩旁擁着保镖的矶川和植木,一見到似乎是從天而降的朝倉吓得呆住不動了。

    兩個保镖慌忙把手伸到腋下,從槍套中拔出了手槍,貼着大衣下擺對準了朝倉。

    那四輛停在遊樂場草坪邊沿樹籬笆前的三浦組的汽車,對此沒有作出什麼反應。

     朝倉留心着面前的矶川以及隐蔽在身旁崖坡頂上的矶川的部下。

    同時也注意着身後的那班三浦組的人,走進了籃球場。

    他在高速行車時有過這種體驗:既要能蒙過警察交通巡邏摩托車,又要提防發生交通事故,球場與三浦組的汽車相距一百五十米以上,所以雙方都無法搞清對方的身份。

     矶川身邊的保镖的注意力,與其說是在朝倉身上,倒不如說他們更關心那幾輛汽車,朝倉發現那幾輛車中,隐隐約約有鍍鎳的槍簡在晃動。

     朝倉帶着風鏡,與矶川面對面地站着。

     “為了讓你們能遵守諾言。

    我照事先所說的那樣,帶來了一些弟兄。

    先生,怎麼啦,是不是什麼計劃落空了?”朝倉低聲通問道,往身後的汽車點了點頭。

    在黑暗中矶川他們自然弄不清汽車中藏的原來是三浦組的人,當然,三浦組的唉羅也難以辨清朝倉和矶川等人的舉動。

     “你。

    你在講什麼?”矶川仍是那副腔調。

     “什麼。

    你們若有反常的舉動,四面八方都會有人朝你開槍,呆在車裡的隻是一部分弟兄,在山崖下面、在你的手下藏身的崖頂樹林裡,都有那幫的槍手。

    ”朝倉毫不客氣地說。

     “畜生……”矶川與植木同時脫口罵道。

     “為了避免誤會,你們打個暗号,讓崖頂上的那般家夥走開,我的弟兄們早已手指癢癢的,想扣幾個扳機玩玩兒了。

    ” “我有數了。

    ”矶川嘟嗽道,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看了植木一眼。

     植木膽怯地學了四聲長尾鳥的叫聲,崖坡頂上的樹木搖動起來了,可以聽到樹枝給碰斷的聲音。

    在相距較遠的汽車中,對這邊的聲音是聽不見的。

     “别磨蹭了,沒有時間跟你聊天,盡快交割,大概一千八百萬都帶齊了吧!”矶川盛氣淩人地說。

     “是的,就是有些不是一萬元票面的,先生也帶來了一千二百克嗎?” “全在這兒,一磅的是兩袋。

    還有一袋是二百克,按藥物劑量,一磅就是五百克。

    ”植木代矶川說道,他的話講得很多。

     “oK,那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吧,你點點錢,我也得看看貨。

    ”朝倉伸出了戴手套的左手,手上拎着那隻裝有現金的提包,他右手始終未離槍柄。

     植木和矶川迅速交換了個看似平常的眼色。

    于是植木拉開他抉着的那保皮包的拉鍊,用手電照着看了看,然後接過了朝倉的提包。

     “老夫信任你,所以嘛,錢就不必數了,你也相信老夫,咱們就此分手吧。

    ”朝倉左手剛接過植木的皮包,矶川好聲好氣地說道兩個保镖如臨大敵似地睜大血紅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掃視着四周。

     “雖說買賣已做了,可裡面的東西總得看看,省得日後反悔。

    ”朝倉的右手這才放開槍柄,從口袋中取出袖珍電筒。

    照着拿過來的皮包,兩個裝着一磅海洛因的是厚五公分,長三十公分的正方形尼龍袋,兩頭綁得嚴嚴實實,好像人們平時用包袱布裝飯盒一樣将兩個尼龍袋紮在一起。

    放在它們上面的是用相同方法包紮的裝了二百克海洛因的尼龍袋。

     朝倉拿出二百克包裝的袋子,解開了繩結,他的視線一刻也沒有放開那兩個保镖。

    矶川這時舔了舔厚嘴唇,朝倉感到他好像是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植木的額頭滲出了汗珠。

    “這包看來沒問題。

    ”朝倉嘀咕着,又從皮包中取出裝有一磅海洛因的袋子。

     矶川的臉上刷地變白了,接着又變得蠟黃。

     “等等,請等等” “怎麼?”朝倉不動聲色幹巴巴地問道。

    但血一下子湧到了頭上。

     “老夫很忙,你要查随你的便,我們可等不及了,我們帶走了,你呢,就到有亮光的地方去慢慢查驗吧,好嗎?反正你知道老夫的住處,如果有疑問,無論何時都可見面,老夫既不會逃走,也不會藏起來。

    ”矶川說。

     “你要是真很忙,那我就快點吧。

    ” 朝倉放好手電,左手拿尼龍袋正要用牙齒把它咬破. “别……” 矶川象從咯失擠出來似地說道:“我對你不放心。

    隻好這樣,請多包涵。

    ” “……” 朝倉扔下了一磅裝的尼龍袋。

     “老實說吧,你不會是老夫鞭長莫及的警視廳本部的化裝警察吧。

    ”矶川喘着氣說。

     “混帳……” “我不騙人,請相信我,正是在這一點上懷疑你,所以刻意……” “是故意讓我拿去假證據吧?這個袋子裡的裝的不是海洛因。

    ”朝倉雙唇發白,隐藏在風鏡後面的眼睛眯成一道縫,射出道道寒光。

     “對不起了,我想要是用假貨,就不能成為證據。

    不過,那二百克的袋子裡是真的海洛因。

    ”矶川語無倫次地竭力辯解。

     朝倉想說要是我真是警視廳的毒品檢查警察,憑那二百克海洛因逮捕你,證據也足夠了,但轉念一想,說道:“如果我不看看,閣下就帶着錢逃走了!光說,‘對不起’可無濟于事,我隻要用左手往上一擡,弟兄們就會立刻開火。

    ” “把錢還你,别急,别急。

    ”矶川跌坐在球場的柏油地面上。

    彎下肥胖的上身,說道。

     “錢還我嗯?”朝倉冷笑道。

     “求求你,把貴幫的大首領叫到這兒來,我和他談一談。

    ”矶川用乞求的眼光望着朝倉。

     “你别說胡話了,幫裡把事交給我辦,就是為了不讓你知道是什麼組織去做買賣,如果老大在你面前露臉,那多半是已經決定把你幹掉了。

    ”朝倉說道、他暗暗告誡自己,不能有半點松口。

     “下次一定守約,已經徹底弄清你不是警察,這兩百克就請收下,錢全部還你。

    ”矶川小聲說道。

     “下次可得全部帶來!這一次饒了你,下次可就不客氣了。

    ” 朝倉說着。

    把那二百克海洛因塞進牛仔褲後袋,植木雙手發顫地遞過裝鈔票的提包,朝倉一把抓過,将那大概是些葡萄糖的皮包扔在植木的腳下。

     矶川抖抖索索地爬起身,平時的威風勁己蕩然無存,他說:“你要保證不開槍,讓我們安全地離開此地。

    ” “你輕率地破壞了和我的約定。

    怎麼還想要我為你保證?好吧,我們在沒做完買賣前就殺了你,也有所不便,那你就快滾吧不過,你可得準備好真貨,我會用電話同你聯系的。

    ”朝倉說道,他的右手又握住了槍柄。

     “……” 矶川等人大氣不敢出,連地上的皮包也沒檢,就後退着漸漸離去。

    當走出離朝倉一百來米後,立刻扭轉屁股,唯恐拉下一步似地朝高級官軍宿舍的主要通道方向逃奔,那幾個悄悄地躲在主道邊岔道上的打手,緊緊追随而去。

     就在矶川他們逃走的同時,朝倉也往橫裡縱身一跳,把身子緊緊貼在了崖壁上,眼睛緊叮住三浦組的汽車。

     他見到有兩三個人在草坪上匍匐地往籃球場這邊靠攏過來,他左手拎住提包,伸出右手抓住暴凸在崖壁上的山毛棒樹根,悄悄往上爬,除非眼力特别好,一般人在草坪那個位置,是很難看清朝倉的動靜的。

     上了崖頂,他不出聲地溜出雜樹林,來到一條岔道上,沒發現有人。

    他朝有停摩托車的地方相反的方向走去,為了不發出響聲,他避開混凝土的路面,踏着長有枯草的泥地往前走,他身子低伏右手拔出了手槍。

     不一會兒,路旁已不見樹木了,是來到了另一座山頭,山腳下扔着一些水泥預制闆和陶管,地面上全是小石塊,右上方是茂密的樹木和黑黝黝的神社。

     朝倉不出聲地滑下陡坡,圍在遊樂場兩邊的樹籬笆,一直延伸到神社前不遠的地方。

    他趴在陶管和預制闆的空隙處,慢慢向神社爬去。

    這塊窪地暗極了,無法看清一米之外的東西,左手拎着提包礙手礙腳的他靠進一堵殘垣的陰影處,把提包拎環連在了褲子皮帶上,摸索着來到四周長滿樹木的神社,悄悄爬上了石牆。

    直覺告訴他神社中也埋伏着三浦組的人。

     他靜靜地探起了頭,不出所料,在殘缺不全的石獅子背後。

    蹲着一個三浦組的小頭目,這座神社沒有供奉的神主,已被人荒棄了。

     那個家夥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棒球場和遊樂場的草坪上根本沒有想到有人從背後爬過石牆。

     朝倉鑽進神社所特有的半人高的吊腳地闆。

    裡面滿是蜘蛛網。

    他爬了進去,藏到放在神社正面善男信女捐錢箱的背後。

    這裡距石獅子身後那個人隻有七米左右,石獅子邊上那條很陡的石階就是下到棒球去的通道。

     由于擋着現金兌換所、垃圾焚燒場等建築物,無法觀察棒球場攔球網一帶以及右冀觀衆台方面的情況。

    不過,他指定三浦放錢的左冀看台這一側的動靜。

    從神社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他目前所在的位置,還是很好地觀察右前方、也就是遊樂場草坪的大部分地方的情況。

    現在已是零點二十幾分了。

     遊樂場那邊,從車子裡下來了三四個人。

    聚集在籃球場上,低聲地談論着剛才那個人怎麼一下子不見了。

    對于常人來說,是無法透過夜幕看清這些的,而朝倉則不然,他有着别人無法企及的視力。

    不過埋伏在棒球場那邊的家夥。

    隐蔽得很巧妙,連朝倉也發現不了。

    棒球場前面的公路上。

    電車越來越少了,偶爾有車通過,前燈每隔幾分鐘亮亮,燈光貼着地面掃過去。

    夜風吹過,刮得樹枝呼呼作響。

    從港口那邊傳來了刺耳的汽笛聲。

    朝倉決意靜等下去。

    聚在籃球場裡的那幾個人,又回到了車内,藏在石獅子背後那個家夥,在寒風中打着哆嗦,口中還嚼着口香糖以驅趕煙瘾。

    朝倉身上也涼透了。

    肩頭已經凍得快要失去知覺了。

    将近淩晨一點時,那些躲在棒球場裡的人。

    因為取贖金的人遲遲沒有出現而松弛下來,他們有的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有的為了抵禦寒氣的侵襲而做起了體操。

    藏在石獅後而的那家夥也用手掌捂住火頭點着了一支香煙。

    煙吸完後,就像一隻關在鐵籠子裡的野獸似地踱起了方步。

     就在他漫不經心地從捐錢箱前走過時,朝倉悄悄地站起身,用槍柄往那人的頭上狠狠一擊,他打得相當有勁,那人連哼也沒哼一聲就昏倒了,天靈蓋被打碎了。

    朝倉把他拖到吊腳地闆下面,從他身上搜出一支特制03口徑的槍管極短的左輪手槍。

    朝倉将槍放進牛仔褲的右袋。

     一點稍過,從棒球場方向走來了一個人。

    手上拎了一隻小皮包,正是三浦組的大頭目澤村,那麼300萬贖金就在他那手中的皮包裡了。

     埋伏在棒球場的那夥人。

    大概是打算等澤村走後就回到停在遊樂場的汽車去,所以澤村身後一個人也沒跟來。

     朝倉在石獅子背後伏下身子,澤村的臉上帶着興奮過後的冷漠邁着沉重的步子登上石階。

    到石階盡頭,他朝石獅子背後發着牢騷說:“白費勁。

    那小子大概察覺到我們有埋伏。

    ” 他壓根兒沒想到石獅子後面的人是朝倉。

     “我恭候多時了。

    ”随着一聲低沉的吃喝聲,朝倉出現在澤村的面前,槍口直頂在他的腹部。

     澤村驚呆了。

     “不許出聲!”朝倉命令澤村,左手奪過小号皮包,澤村象木樁似地呆立着。

     朝倉突然膝蓋往上一擡,正打在澤村的肇丸上,澤村呻吟着痛得彎下身子,朝倉又飛起一腳,堅固結實的軍用皮靴的鞋尖踢在了澤村的下巴上,澤村順着石階滾落下去,發出了很響的碰撞聲。

     “有動靜!” “發生什麼事了”從遊樂場的汽車裡出了叫喊聲。

     朝倉迅速閃進神社暗處,石階下面兌換所的房子裡亮起了燈光,大概警衛有所覺察,他瞧了一眼石階下方,隻見澤村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像捧死的青蛙似地攤開了四腳。

     朝倉左手拿着皮包爬下石壁,盡量不出聲地往藏着摩托車的地方走去,三浦組的人可能是擔心引起美國基地憲兵隊的幹預,不敢有所行動。

     朝倉走進了離遊樂場背後的崖坡頂有二百米左右的灌木叢中。

    找到那輛挂着有‘B’字标記的立川基地牌照的摩托車,這才打開皮包,把手電伸進皮包照了照,裡面勘确全是五千日元票面的鈔票。

     他戴上頭盔,從皮帶上解下手提包放進行李箱,那隻皮包就揣在鹿皮短大衣的懷裡,紮緊大衣腰帶。

    柯爾特牌自動手槍仍播在皮帶上,然後将鑰匙插進摩托車點火孔,把車推到坡路上。

    跑出五、六步後随着一陣爆響,引擎發動了。

     朝倉跳上車子,通過那次實地偵察已記熟了這一帶的地形,他毫不猶豫地朝去矶子方向的出口開去,座下的摩托車,似乎是因為打擾了高級官軍宿舍區的甯靜而感到不好意思地發出了輕柔的排氣聲。

     出了荃地,開到半路。

    他停車換上普遍牌明,他知道,今晚隻要不因超速而引來警察的麻煩,就平安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