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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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啊?為什麼在咖啡廳呢? 不祥的思緒開始在夕紀腦海裡膨脹,這想象實在太醜陋、太殘忍了,即使教自己不要想,栖息在内心的疑惑,仍不受控制地繼續擴大。

     假使…… 百合惠與西園的關系,在健介動手術之前便開始了嗎?不用說,這是外遇。

    如果維持現狀,這兩人絕對無法結合。

     但是,百合惠的丈夫病倒了,而為他動刀的是西園陽平。

    手術極具高難度,這也是衆所公認的事實。

     倘若手術成功,健介便會康複,過不了多久就會出院,恢複正常生活吧。

    也就是說,健介與百合惠的夫妻關系也會維持下去。

     西園醫生會希望如此嗎?他希望百合惠繼續為人妻嗎? 健介的生死掌握在西園醫生手中。

    那場手術即使失敗,也隻要一句“很困難”就能交代,事後怎麼解釋都可以。

    如果是這樣,他還會全力以赴嗎? 這種想法無法與任何人商量讨論,一切都是想象的産物。

    然而,這想法卻如同黑色的殘渣在夕紀心底滞留、沉澱,任憑時光流逝也沒有消失,反而使她的心情更沉重。

     “我将來要當醫生。

    ” 初三那年秋天說的那句話,是她找到唯一方法所做的結論,隻有那個方法才能抹去她内心不斷膨脹的懷疑。

     7 穰治把列印成A4大小的照片排放在餐桌上,點了一根煙。

    那是他在手術室裡拍的照片。

     整理過的醫療機器型錄就在身邊,他逐頁翻閱。

     吸引器、電刀、手術用顯微鏡、麻醉器以及人工心肺裝置——他想詳細了解每一項設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工心肺裝置。

     他凝視着裝設在同一組線路中的液晶顯示器,以放大鏡确認細部設計。

    不久,他在型錄裡找到相同機種,那是心髒手術用的血液顯示裝置,可針對手術中的患者連續測量并記錄血液的氧氣濃度、溫度、酸堿值等十多項項目。

     穰治檢查這項裝置的規格,如電源、電池的有無、連接方式等等,并抄寫在筆記本上。

     其他設備也必須進行相同的作業。

    光是今天一個晚上,終究無法完成。

     時間不夠。

    他拿起擱在煙灰缸裡燃了一大截的煙,吸了兩、三口,便把煙按熄,然後又點起新的一根。

     時間不夠…… 島原總一郎住院了,表示這次一定會動手術,會是什麼時候呢?根據望的消息來源,目前尚未決定。

    但是,照理說應該快了。

    那個大忙人不可能為了檢查乖乖在醫院待上好幾個星期。

     大概一個星期吧,穰治這麼想。

    這樣的時間應該合理。

     他必須加緊腳步。

    雖然已經準備到某種程度,但距離萬全還差得遠,還有好多事情有待調查,敵人卻不會等待,錯過這次機會,恐怕永遠都不可能達成目的。

     他叼着煙,把椅子轉了個方向,個人電腦就在旁邊,他打開文書處理軟體,思考了一陣子,敲打起鍵盤。

     敬告帝都大學醫院相關人士: 8 在值班室一躺下來,夕紀不由得大聲歎了一口長氣。

     今天比平時還累,白天的手術一直進行到将近晚上七點,術後觀察照護又花了不少工夫。

    雖然進行的是大動脈瘤切除手術,但患者的腎髒原本就有毛病,術後必須聯絡腎髒内科,讓血液透析過濾器在加護病房維持運轉。

     心髒血管外科的患者大多年事已高,因此患有其他疾病的機率也很高。

    夕紀認為,要救他們的性命,就像讓天枰維持水平一樣,隻要有一邊稍微加重一分一毫,天枰立刻會失衡。

     正當她想着這些,意識逐漸朦胧時,RHS響了。

    一接起來,是通知她患者中塚芳惠發高燒。

     雖然昏沉沉的,但沒時間讓她拖延,她用冷水洗把臉,披上白袍。

     值班的日子,她從來沒好好睡過。

    那麼,沒值班就能在宿舍裡好好休息嗎?沒這回事,夕紀甚至認為值班時的壓力比較少,就算回到宿舍,也不能關掉手機電源。

    患者出狀況時,接受firstcall是住院醫師的工作,因此即使人在被窩裡,也擔心手機随時會響,心情從來沒放松過。

    絕大多數的夜晚,醫院總會發生一些狀況。

     夕紀甚至慶幸今天值班,中塚芳惠是她負責的患者之一,如果她人在宿舍裡,一定又會被手機驚醒。

    她有點怕那種聲音。

     中塚芳惠的體溫上升到将近四十度,夕紀也知道她這陣子持續輕微發燒,但一直找不到原因,同房的其他患者并沒有人感冒。

     芳惠的意識模糊,和她說話,她的反應也很遲鈍。

     檢閱病曆,芳惠的腹部有大動脈瘤,另一方面,她也是膽管癌患者。

    夕紀先确認這幾天是否有新的用藥處方,但顯然沒有。

     心音和肺有無雜音也是重要的确認事項。

    她聽到患者的肺部有些微斷斷續續的雜音。

    那麼,是呼吸器官感染嗎…… 芳惠突然發出呻吟,雙眉間的皺紋加深了,雙眼緊閉,嘴巴反而半開,發出喘息。

    宛如妒恨的鬼女面具,平常溫和安詳的表情不見蹤影,簡直判若兩人。

     夕紀感覺不尋常。

    這不是退燒就能解決的問題,必須進行最根本的處理,是什麼樣的處理?夕紀動用了所有貧瘠的知識,卻理不出頭緒。

     “醫生,請給指示!”站在她身邊的護士菅沼庸子說道。

    對方是有十年資曆的老手。

    “現在由不得你不知所措!” 這種說法傷了夕紀的自尊,但是對方說的沒錯,夕紀做了一次深呼吸。

     她提出了所能想到的指示,并着手準備。

    首先是抽血培養。

     一做完該做的處置,夕紀便打電話給負責膽管癌的主治醫師。

    這位醫師姓福島,夕紀将所有能傳達的資訊全部在電話做了報告,福島表示馬上趕來醫院。

    盡管語氣沒有不悅,但挂了電話之後,夕紀依然被一陣無力感包圍,深怕福島醫師認為住院醫師沒用。

    當然,現在不是不安的時候,她又立刻打電話給山内,中塚芳惠的大動脈瘤是由他負責的。

     “哦,是膽管炎造成的敗血症吧。

    ”山内在電話彼端說道,語氣聽起來相當悠哉。

     “請給指示。

    ” “福島醫師會過去吧,我想多半會緊急手術,你去把檢查資料備齊。

    ” 挂了這通電話大約過了三個小時,山内的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