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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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嗎?”母親如此安慰他,不,該說是敷衍他。

    另一方面,或許因為肇上公立學校象征着自家生活水平的下降,她很想忘掉這個事實。

     至于肇的哥哥、姐姐,因為自己上的是私立大學的附屬學校,免不了在弟弟面前抱有優越感。

    當然他們也不是完全不明事理,心裡多少還會有點過意不去,但他們一心想抹殺這種讓人不舒服的心理,總是極力無視肇的存在。

     肇的父親對家庭已漠不關心。

    對于長子、長女的教育,他還稍微花過些心思,到了小兒子,他就隻剩下厭倦了。

    他的興趣都在家庭以外的事情上,例如在公司的地位、新泡到手的情人等等。

    對于他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事,家庭成員其實都有幾分察覺,肇也心裡雪亮,因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父親身上的氣味改變了。

    那氣味不是生理上的,而是來自于精神。

     肇的家裡還有一名成員,就是住在一樓六疊大的一個房間裡的祖母。

    大部分時間都在床上度過的她,在肇眼裡是一隻白狐。

    她的皮毛已脫落殆盡,老醜不堪,眼神卻總透出一股奇異的神采。

    她常常念叨“都這把歲數了,隻想早點解脫算啦”,但這其實正說明她對人世還戀戀不舍。

     白狐很厭惡狐狸犬,不消說,狐狸犬也同樣憎恨她。

     肇剛踏進教室,就看到一群人圍在大鲵(日本大鲵Andriasjaponicus,因身有山椒味道,俗稱大山椒魚,實為水生、習慣于夜間活動的兩栖生物。

    )身旁。

    滿臉青春痘的大鲵不光在這個班,在整個二年級的不良學生中都是老大。

     他們在玩花牌(日本的一種傳統紙牌遊戲,紙牌上花有十二個月份的花草,每種各四張,共四十八張牌。

    )。

    變色龍一邊發牌,一邊拍大鲵的馬屁。

    大鲵伸直跷在課桌上的腳,輕輕戳了戳變色龍的腦袋,變色龍不但不生氣,反而嘿嘿傻笑。

    在肇等普通同學面前,這隻變色龍可是全身火紅、氣勢洶洶呢。

    肇打定主意不看這幫人。

    如果不小心同他們對上視線,就會被抓去玩花牌,而他們老是随便變更規則,想赢是根本沒指望的,一旦輸了,還得賠上零花錢。

     班主任山羊走進教室,大鲵等人照舊玩着花牌。

    山羊見狀皺起眉頭。

     “喂,我說你們,上課鈴早就響了,快回到座位坐好。

    ”山羊咩咩叫喚了一陣,發現根本沒人理他,隻得咕咕哝哝地點了名,走過場般交代完通知事項便離開了教室。

     其他教師也都和山羊差不多,隻是象征性地警告幾句,完全制止不了不良學生的喧鬧。

    隻有當這群人公然集體逃課的時候,教室裡才會安靜下來,而那時講台上的教師非但不去追究,反而會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教師們态度如此消極,是因為前幾天剛有一位年輕教師遭到不良學生突然襲擊,被打得腿部骨折,原因就是他曾和不良學生作對。

     到了午休時間,肇想去買面包,走出教室後,又決定先去廁所小便。

    廁所裡彌漫着煙味,但這已是司空見慣的事,肇并沒放在心上。

    洗手時,他照了照鏡子。

     鏡子裡映出一隻灰色的爬蟲類動物,不,或許該說是兩栖類動物。

    總之,這種動物他從未見過,眼神戰戰兢兢,異常滑溜的皮膚上,又黏又滑的油脂閃閃發光,姐姐總說他的氣色很差。

     每次照鏡子,肇都忍不住思索自己究竟是什麼動物。

    是像姐姐說的,僅僅隻是氣色不好,還是會變成其他動物?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如果可能,他希望變成别的動物。

    他很厭惡自己,覺得自己膽小、不起眼,簡直一無是處。

    每每想到班上究竟有幾個同學認可他,肇就自信全無。

    班上的女生幾乎都當他不存在。

    在肇眼裡,那些女生和姐姐一樣是貓,他壓根就沒同她們講過幾句話。

    有的貓甚至在兩三年後變身為山貓或豹子,對他來說更加遙不可及。

     越是對鏡細看,肇就越讨厭自己。

    正要轉身離開時,一個隔間的門打開了,出來的正是大鲵和變色龍,兩人周身籠罩着灰色的煙霧。

     “喂,站住!”肇趕緊想溜,卻被大鲵叫住。

    大鲵早過了變聲期,聲音像個中年男人。

     肇被逼到牆邊,大鲵和變色龍輕蔑地打量着他。

     “借點錢花花。

    ”大鲵說。

     肇搖了搖頭,開口說道:“我、我沒帶錢……”聲音還是那麼嘶啞。

    在兩個不良學生聽來,隻當是獵物被吓得膽戰心驚,但的确也有這個因素。

     變色龍一把揪住肇的衣服領口。

     “少蒙人,怎麼可能沒帶!” “錢包呢?”大鲵粗魯地問。

    變色龍馬上從肇的褲子口袋裡搜出錢包,裡面有一張千元鈔。

     “這不是有錢嗎?”變色龍說。

    這時大鲵早已出了廁所,他知道目的已經達到。

     “那是我中午買面包的錢。

    ” “少吃一頓飯又不會死!”變色龍撂下這句話,回身去追老大。

     肇把空空如也的錢包塞回褲子口袋,無精打采地沿着走廊往回走。

    他心想,如果上的是私立大學的附屬中學,就不會收到這種欺負了。

     放學後,肇回到家門口時,忽然背後有人喚他。

    回頭一看,是個化着濃妝,三十左右的女人。

     “你是這家的孩子?”女人問。

     肇點點頭,回了聲“嗯”。

    聲音還是那麼沙啞。

    無法順暢地出聲說話,讓肇心煩意亂。

     “哦。

    ”女人目不轉睛地瞧着肇,塗得血紅的雙唇間,紅色的舌頭依稀可見。

     就在這一瞬間,女人在肇眼裡變成了蛇,一條全身散發着妖氣的白蛇。

    肇驚得直往後退。

     白蛇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個四方包裹。

    “麻煩把這個交給你爸。

    ” “給我爸?” “是啊,要偷偷地給他,千萬别拿給你媽呦。

    ”說完,白蛇别有深意地嫣然一笑,徑自離去。

    肇拿着紙包,呆呆地目送她好一會兒。

     家門鎖着。

    肇端起門柱内側的盆栽,找到花盆底下的備用鑰匙,開門進屋。

     肇沒有自己的房間。

    二樓有三間房,但哥哥、姐姐各占一間,還有一間是父母的卧室。

    以前他還能和姐姐共用一間房,姐姐一上中學,他就被趕了出來。

    現在二樓的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