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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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頭,臉上浮現出憂郁的神情。

     倆個人都扭過頭去不理對方。

    結果還是火見子閉了房間裡的燈,鑽到鳥的身邊。

    夜靜而清涼,即使倆個人并肩擠在一張本來就很窄小的床上,也不再為暑熱而煩惱了。

    倆人沉默了片刻,然後,火見子沒有像平常那麼拿手在行,而是笨拙地活動着身體抱住了鳥。

    鳥感覺到大腿的外側有一團幹爽的絨毛在撩動。

    但一種讨厭的情緒出乎意料地朝他襲來。

    鳥期待着火見子就那樣不再動,她會一點點地進入她自己的女性夢鄉的。

    他真切地期望,當他一覺醒來時她還沒醒。

    時間就那麼過去了。

    鳥和火見子都知道對方醒着,又都裝成不覺的樣子。

    終于火見子像個忍受不住這種假死狀态的狐狸,突然發出刺耳的尖聲問:“鳥,昨晚上你夢見嬰兒了吧?”“嗯,夢見了啊。

    怎麼?”鳥說。

     “什麼樣的夢?” “好像是在月球的火箭基地上,荒涼的岩石中間放着嬰兒的搖藍。

    别的什麼也沒有,一個單純的夢。

    ” “你像嬰兒似的蜷縮着身子睡在那裡,緊緊地攥着拳頭,張着嘴哇哇地哭。

    ” “真是怪談,你是不是有點不正常。

    ”鳥像被一股奔湧的恥辱泉水淹沒了,憤激地說。

     “吓死人了。

    我還擔心你無法返回原樣了呢。

    ” 鳥靜默地坐在黑暗中,臉頰像着了火。

    火見子也一動不動地坐着。

     “喂,鳥。

    你不要把這事隻當成個人的事,也看成和我相關的共同問題,那樣我也可以更好地幫助你呀。

    ”火見子對她剛才說鳥被夢魇住了的話有些後悔,語調低沉地說。

     “這的确僅僅是我個人的體驗。

    ”鳥說:“不過,在個人的 體驗之中,一個人漸漸地深入進他體驗的洞穴,最終也一定會走到能夠展望人類普遍真實的出口。

    按理說會有這樣的體驗吧?不管怎麼說,痛苦的個人得到痛苦之後的果實。

    就像湯姆·索亞似的,在黑暗的洞穴裡,雖然有痛楚的回憶,但一旦走出地表,同時,也得到一口袋的金币。

    然而,現在我的個人體驗的苦役,卻是處在絕望地向深處掘進的孤獨一人與世隔絕的豎井洞裡。

    即使在同樣黑暗的坑洞裡流淌下痛苦的汗水,從我的體驗中也無法産生一點點兒人的意義。

    隻是毫無所獲地一邊感到羞恥一邊挖洞罷了。

    我這個湯姆·索亞,在深深的豎井洞底瞎挖,也許會發瘋的。

    ” “從我的經驗來說,隻要是和人有關的,就決不能稱為毫無結果的痛苦,鳥。

    他自殺不久我就被梅毒恐怖症糾纏上了。

    我和一個可能帶有梅毒菌男人一起睡,又沒有什麼預防措施。

    所以,我在相當長的時間裡都被恐怖症所苦惱着。

    在痛苦時,我就想我不會隻收獲這個毫無成果的無所作為的神經官能症吧。

    所以,好了以後也有效果。

    鳥,那之後,不管和多麼危險的人睡,也沒有再犯那持續了好久的梅毒恐怖症!” 火見子把它作為滑稽有趣的心裡話講給鳥,說完還蕪爾一笑。

    鳥覺得火見子的話有點做作,但不管怎麼說是為了使他振作起來。

    于是他故意擺出一幅嘲弄人的口吻說: “如果妻子下次生出來的還是個畸形兒的話,那我也不會痛苦好久的。

    ” “我說的并不是那意思,鳥。

    ”火見子輕聲說:“哎,鳥。

    我覺得你的這次體驗能從豎井式的洞穴變成有出口通道的洞穴。

    ” “那辦不到吧?”鳥說。

     “我去取啤酒和安眠藥,鳥,你也要吧?”火見子終于說。

    要是想要,但鳥不能漏過電話。

    鳥有些留戀地冰冷冷地說:“我不要。

    早晨一起來,滿嘴都是安眠藥味,怪讨厭的。

    ”其實,他隻說我不要就足夠了,但鳥為了挫敗喉嚨對安眠藥和碑酒火燒火燎的欲望,必須多說幾句才行。

     “是嗎?”火見子把安眠藥的藥片用啤酒喝下去,一面殘忍地說:“這麼說,那是掉牙時的味吧。

    ” 過了一會,火見子睡着了,鳥仍睜着眼睛,靠着火見子那側的肩膀、手腕、肋骨和肚子像得了硬皮病似的發硬。

    鳥感到和别人的肉體躺在一個床上,自己的肉體就好像不合理地付出了很大的犧牲。

    他想起了結婚第一年和妻子睡在一個床上的事,不過竟好像記憶出了差錯,有點模糊起來。

    鳥終于決心直接睡到地闆上去,他活動了一下身子,沉睡中的火見子突然發出了一聲動物似的呻吟,咬着牙将他緊緊摟住,把鳥吓了一跳。

    鳥又感到貼着的大腿一團絨毛。

    火見子嘴唇半張的黑暗的口腔裡有一股嗆人的金屬鏽味飄來。

     鳥動彈不得,隻好就那麼躺着,一邊忍受着越來越發麻的身體,一邊徒然地睜着眼睛,不久,鳥就被酸溜溜的心情籠罩住了。

    突然一種令人窒息的疑惑朝他襲來,說不定那個醫生和護士每隔一個小時就喂嬰兒一次濃牛奶。

    我在等着嬰兒的死,然而卻又懷疑現在那裡是否隐藏着一個緩期的單人牢房呢。

    鳥仿佛看到了嬰兒兩個頭上張着兩張紅紅的嘴,正在咕嘟咕嘟地喝濃牛奶的情景。

    鳥渾身的皮膚布滿了熱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