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和“大人物A”、也就是我們的“老闆”,如此這般地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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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把方形的黑色眼鏡架向上捅了捅,在他那真摯的眼睛裡露出驚訝來。

    僅此一點,就使我明白了“志願調解人”是代替森和女學生來聯絡的,雖然他也許在森那裡聽到了有關“轉換”的說明,但是,當他來到這裡親眼目睹我這個“轉換”後的人時,他卻禁不住驚訝和迷惘了。

     “在府上的杜鵑花叢裡,小貓産仔啦。

    ”這位“志願調解人”不事寒暄地說道。

    “今天天氣暖,倒不要緊……” 當然,警官要把他的話當做暗号了。

    那位“高壓派”立刻走到“志願調解人”身旁,牽制他的下一個暗号。

    經驗豐富的“懷柔派”則已經去檢查杜鵑花了。

    但是,遺憾的是他不得不趕快躲開呼地一下子怒吼着竄出來的桔黃色帶斑紋的貓爪子的攻擊。

    “不要驚吓它,它如果覺得危險,就會把貓仔吞下去呢。

    它已經吓得吃起來了,隻剩下一隻了。

    因為昨晚這一帶吵吵鬧鬧,母貓被他們吓壞啦。

    ” “被吓壞的是我呀!” “懷柔派”上氣不接下氣,非常不高興地說道。

    我對那軟硬兩派的角色,說不定要給相反的評價了。

    ……至此,已經無話可談,“志願調解人”也看出來警官們在那裡失去繼續讀下去的時機了。

    從側面看,他的鼻子和口須的一半以三片螺旋槳的角度,均衡地向警官仰着,不容分說地客套起來。

     “實在給您添麻煩啦,太抱歉啦!實在是,謝謝,警察先生!多虧您幫忙,這下子好啦!” 警官們似乎在語言方面的力學上感到羞愧,緻意之後走了出去,但因關閉那扇壞了鎖卡子的門,使花叢中産褥裡的貓又嗚嗚地咆哮起來了。

    哈哈。

     “不給貓弄點水和食物麼?”剛才我沒想到,因為警官也沒想到啊…… “不過,警官也沒受過抓貓的訓練呀。

    ”“志願調解人”好像很講公平似的憂慮地說道。

    “既然不是你家的貓,就由它去吧。

    ……因為至少那個母親現在是吃飽了的呀。

    ” “你是貓問題的專家?” “貓問題的?喏,那種專家恐怕還得年長一些吧。

    ……那麼,可以讓我進屋麼?” 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當我們在起居室裡對面坐好時,“志願調解人”又目不轉睛地看着我。

    于是,在厚厚的眼鏡片後邊,仿佛有黑灰色的微粒在湧動的眼睛裡快活地露出了驚異的目光,他發出有些吓人的孩子似的聲音。

     “哎呀,真是的!幹得真棒,這太可怕啦!” 我感覺到自己“轉換”了的童顔一下子通紅,一直紅到了喉嚨。

     “……這件事是森告訴我的,……不過,真是叛變得好啊!” “是‘轉換’。

    ” “噢,‘轉換’。

    很不容易吧,幹得如此出色!可是,昨天沒注意到,本來在集會上見到過‘轉換’前的你,隻是沒注意。

    了不起啊!幹得太棒啦!” “森在你那裡麼?”就連我也招架不住他那無限的感慨,想把話岔開了。

    “聽說他受傷了?” “他在我家的康複道場!傷勢不重!那女學生也平安無事,雖然她和康複道場的服務員争吵,但森很平靜,他的作為和人格都受到了尊敬。

    ……我是來找你聯絡的,……我對你的“轉換”以及從前的研究,都有興趣,所以才來……我是研究分子生物理學的,不過,半路上放棄了,算不上什麼研究人員!” “志願調解人”說到此處,在眉宇之間的黝黑的皮膚上出現了不幸的豎紋。

    我被他的皺紋觸動了心思,因為我也是半路上放棄了研究的人,我們的遺憾是共通的呀。

     “關于‘轉換’一事……是森親口對你說的麼?或者是你用别的方法得知的?總而言之,當你聽到時,你相信了麼?你現在還相信麼?” “當然!現在更是加倍地準确了。

    當然!” 說到此處,“志願調解人”把剛才一直抑制着的笑的渲洩忽然釋放出來,放聲大笑了。

    雖然他笑得痛苦地喘息着,他還在說: “我怎麼……能夠……不……相信啊……哈哈,哈!”我愕然不語,“志願調解人”才算止住不笑,在我眼前又擦眼淚、又揩口水。

     “那,森什麼地方受傷了?” “頭部……” “腦袋?” “啊,……他不讓我說這些呢。

    我這麼快就對森失信了。

    ” “傷勢很重麼?既然他讓你保密……” “傷勢不重,不過,他叮囑我不要說出他傷在頭部呢。

    ……我作為受托給他治傷的人,失信了啊!” “傷了後腦部麼?還是别的部位?你所說的治療是……” “我當然是外行啦,隻是給他消毒、打繃帶罷了。

    受傷的部位正如你所說的,是後腦部,我看見時流血已經止住,我用手指在血塊上摸了一下,好像從前的傷口又裂開了。

    不過,森說不妨事,大家也就放心了。

    其實,我一聽說皮膚是被冰鎬撕裂的,我就又有點耽心了。

     “冰鎬?那不是森自己帶去的武器麼?” “一點兒也不錯!森首先用冰鎬在‘大人物A’頭上一擊,女學生以為他立刻就會撤退,可是,森把冰鎬遞給就要倒下的‘大人物A’,那家夥渾身是血、頭昏眼花,可是接住了冰鎬,森就等着他的反擊呢。

    那家夥舉起冰鎬,卻忽然翻倒,失手鈎裂了森的頭皮,僅此而已。

    森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啊!我既然有幸和這樣的漢子相遇,我無論如何也要保護他,要忠實地為他服務!我的康複道場是使兩派掉隊的人走向和解的第二次起步的訓練所,……因為森已經用他的行動真正地實現了謀求和解的非暴力戰鬥了!” “你看森的行動,已經結束了麼?或者僅僅是下一步行動的一種預告?你說那個女學生在後邊,我放心不下呢。

    ” “為什麼問這些?你怎能一方面看到森此番的全部行動,而另一方面又說它是一個結局呢?你害怕參加進一步的活動麼?那麼,你不要參加了!并且就此悄悄地縮回去吧!你想侮辱森麼?” “啊?我幹什麼啦?難道我會侮辱森?” 于是,我們就像鬥了一個回合的雞,在起居室的地闆上半蹲着、相峙着、憋足了力氣準備下一步決定性的一擊。

    當然,在這種情況下我是馬上就失去鬥志的雞了,一邊不好意思地重新坐下,一邊對同樣難為情的“志願調解人”分辯道: “我現在才完全弄明白,由于森下生時的異常,我産生了動搖和混亂,‘大人物A’就想趁機壓制我,殺死特兒室裡的森,逼我做他的終身奴隸……,所以,我認為森襲擊那家夥也就是他的歸宿。

    但是,我畢竟沒有屈服,‘大人物A’的壓制計劃也沒有實現,在現實世界的借貸對照表上就記上了‘大人物A’被非法毆打這一筆帳了。

    我看森是因此才遞給他冰鎬的呀。

    森對現實世界的計算是有答案的,他的行動是有理由的,但是……如果順着森的思路去想,我認為冰鎬撕裂了他的頭蓋骨缺損的縫合部,是有象征意義的。

    讓我來講講森下生時‘大人物A’對我進行的威逼吧,因為我現在明白了那真正的用意。

    雖然我把他稱為‘老闆’。

    ……不過,你真的以為我要侮辱森麼?即使“轉換”了的我無知和魯莽,是一個自私的崽子,也不會那樣做呀。

    ” “不,非常抱歉!”“志願調解人”向我道歉時鐵青的臉皮下邊泛起一點鐵鏽色。

    可是,他仍然表現出來他所欽佩的對象并不是我而繼續口出不遜:“我們不是常常與自己的願望相反,犯下偏偏侮辱敬愛的人的錯誤麼?而且,那錯誤的嚴重程度,不是你再生兩三回,以畢生的精力去補償也難以彌合的麼?是啊,就連像你那樣“轉換”之後繼續奮鬥,也是徒勞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