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奇妙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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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站在門内的竟是女演員岸田今日子②。

    玄關對面是個大約四疊半③的日本式房間,裡面有個如低矮碉堡一般的四角形台面,四個人就圍坐在那台面四周。

    于是我就在想,東京的藝術家就是這樣進行争論的呀!不由得心生敬意。

    不記得是衿子還是今日子說:這是麻将(笑)。

    那四人中的一人這時便向我問道:“你就是寫《火山》那篇小說的作者?”他還說,“那小說可真棒!”那人就是武滿徹④。

    武滿的工作,當時被制成唱片的,隻有《為弦樂而作的安魂曲》,可我強烈地覺察到,此君絕非尋常之人。

    他對我說,“我認為你就是小說家!”也就是說,武滿想要見我,便委托今日子,而今日子則找到了她姐姐,然後衿子就邀請我過來了。

    武滿是在五十一年前就讀了我作品的人。

    自那以後,他就一直是我所敬愛的朋友。

     ——武滿先生那麼早就發現大江先生了嗎?在《火山》和《奇妙的工作》之間,您還發表過題為《黑色卡車》的短篇小說。

    而且,據筱原茂①先生編寫的《大江健三郎文學事典》記載,您還寫了《優雅的人》和《火葬之後》等短篇小說。

    另外還有戲曲,僅僅存留于您在學期間記錄上的,三年間您就創作了四個劇本——《老天歎息》、《夏日休假》、《死人無口》和《野獸們的叫聲》。

    由于是在這個基礎上進行寫作的,因此在《奇妙的工作》發表後,當出版社的約稿突然來臨時,您能夠接受下來并一篇篇地從容應對。

     不,這其中還是有明顯的分界點,《奇妙的工作》與此前那些遊戲一般的習作還是不同的。

    我認為,新人作家誰都會有那種“飛躍”式分界點。

    但是,在《東大新聞》上讀了《奇妙的工作》後,文藝雜志的編輯就開始向我約稿,我便像剛才說到的那樣“飛躍”了一次,随即寫了一篇作品交給編輯,幸運的是我遇上一位獨具慧眼的編輯,他明确地告訴我“這一篇不好”。

    我要回稿件後重新讀了一遍,于是也清晰地看出了問題之所在。

    撕毀并扔掉那些稿紙的同時,我的頭腦裡隻有一個念頭——“那麼,就改寫吧。

    ”現在回想起來,這個“改寫”的想法,應該是我意識到自己已成為小說家之後邁出的第一步。

    也就是寫完作品後,對其進行檢讨。

    作為海外新小說的讀者,我已經積累了一些經驗,大緻具備了批評能力。

    因此,一旦知道自己沒能寫好,便馬上嘗試着改寫。

    我的這個一直持續到現在的做法,就是這樣開始的。

     如此這般地改寫過後,創作出了短小的《他人的腳》(38頁稿紙)和《死者的奢華》(76頁稿紙)。

    《他人的腳》也是明顯帶有閱讀薩特小說之後的空想。

    短篇小說《死者的奢華》說的是青年去打短工卻是無效勞動,意識到自己因此而落入親手挖掘的陷阱。

    這篇小說無論在主題上還是在故事的進展上,隻是對《奇妙的工作》進行變奏處理的産物。

    平野謙先生就曾指出這是“異曲同工”(笑),确實如他所說的那樣。

    《他人的腳》則是與這些作品稍有不同的另一類小說。

     總括說來,最初心血來潮般寫出的小說被刊載在《東大新聞》上,于是有人鼓勵我“今後就寫小說吧”,我便鼓足幹勁寫起了小說。

    被告知“這一篇不好”後,才第一次認真起來,想要對作品進行改寫,就這樣開始了作家生涯,一年内出版了兩部短篇小說集,還寫了大約三百頁稿紙,被我認為是長篇小說的《拔去病芽,掐死壞種》。

     ——說到《拔去病芽,掐死壞種》,有非常多的讀者喜愛這部作品,其中很多人喜歡作品中的這一段: 這是殺人狂的時代。

    戰争使得群體性瘋狂猶如久不退卻的洪水一般,泛濫在人們情感的褶襞裡、身體的所有角落、森林、街道和天空。

    就連收容我們的那棟古老磚砌建築及其院子,也遭到從空中突然俯沖而來的士兵,在飛機半透明的機體内猥雜地撅起屁股的那位金黃頭發手忙腳亂的年輕士兵的機槍掃射。

    大清早我們為幹活兒排好隊正要出門,依靠在充滿惡意纏繞着帶刺鐵絲網的大門外側的那個剛剛餓死的女人,随即栽倒在領隊教官的跟前。

    幾乎每個夜晚都會遭到飛機轟炸,有時一直持續到大白天,由轟炸引發的大火在城鎮裡肆虐,使得夜空裡一片通明、黑煙彌漫。

     已然瘋狂了的大人們在城裡四處亂竄的那個時代,他們倒是有一種值得記錄的奇妙熱情,就是從那些全身柔嫩的皮膚上隻長着栗色胎毛,卻做過微不足道的壞事的孩子中,将大人們判定為具有流氓傾向的孩子們監禁起來。

     對黑暗和肮髒的描寫接連不斷,卻又是難以言表的明快,同時讓人感到非常輕快。

    這種表現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