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天涯雙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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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牛山寺甚小,不宜女施主留宿,柏青山将心蘭安頓在寺旁的民宅中,按王敕所說的治療術下藥。

    十天之後,心蘭已經複原了。

     半月後,心蘭病毒離體。

    前十天中,姑娘确也吃了不少苦頭,排出餘毒時頭疼欲裂,腹疼如絞,每天三次,苦不堪言。

     姑娘受苦,柏青山卻恨得牙癢癢地,暗中發誓,要找萬裡孤鴻算這筆帳。

     王敕在半月後告辭,飄然而去。

    後來,在山東境地積修外功,神績昭著,百姓小民奉之為神,各地皆建了祭奉他的祠廟。

    他的生死下落無人知悉,據說在萬曆年問,仍有人看到他在京師出現,依然是白衣飄飄的年輕人,但相距已是百餘年的事了。

     柏青山與心蘭也要動身,回去尋找中州雙奇六位朋友的下落,生死見交情,他豈能将他們這些義薄雲天的朋友忘了? 兩人歎息着将碎了的雷琴殘骸,埋在卧牛山寺後面的石峰下,方拾掇上路。

     兩人先到濟南,柏青山找到朋友,借了三百兩銀子盤纏,在兵器店買了兩張強弓,四袋箭,一百支六寸長的鐵翎箭作暗器。

    不用猜,便知到他已橫了心,要大開殺戒了,不顧一切胡來啦! 買了坐騎,兩人披星戴月向下趕。

     兩人經過多次患難,感情急劇增進,同行同宿不避嫌疑,行迹上已是親昵的愛侶,隻是未及于亂而已。

     但在柏青山的口中,始終就不曾吐露心意。

    心蘭不是俗人,她并不想柏青山向她山盟海誓,而在心目中,她已認為是柏青山已默認的妻子了。

     北上時,兩人急如星火,晝夜兼程,十萬火急。

    南下時,同樣而要命地飛趕。

     第二天近午時分,蒙山在望。

     這裡,是兩人與天雨花聞人傑、窮神石玉最後分手的地方。

    柏青山曾在沿途打聽,蒙陰以北消息毫無,便知道兩人不曾北上,是否被蒙山的賊人留下或殺死了,他必需查出下落來。

     蒙山山區不大,幾座山頭容易找。

    兩人兩騎從山北進入,沿小徑奔向卧虎藏龍的賊寨。

     進入一座山口,前面一聲厲嘯,一枝響箭破空而至,伏路小賊發箭示警了。

     柏青山一馬鞭卷往箭,一折兩段,丢下吼道:“柏青山費心蘭駕到,你們出來領死。

    ” 柏青山這次偕心蘭重臨蒙山,要查出窮神與天雨花的下落,盛怒而來,來意不善,擊毀了響箭,報出了名号,已明白地關閉了和平解決之門,要用武力解決。

     伏路小賊一聽“柏青山”三字,已駭得亂了分寸,連信号也來不及發出,立刻向後撤。

     柏青山的弓早已扣上了弦,一看是兩個賊喽羅,一不做二不休,火速扣上一枝狼牙箭,大喝道:“留下,看箭!” 一聲狂叫,倒了一個。

     心蘭也扣上一枝箭,尚未發射,柏青山卻伸手輕搖,示意不必發箭,說:“留一個回去報信讓飛豹卞豪下山來送死。

    ” “要不要進去?”心蘭問。

     “當然要進去,但須把坐騎留下。

    走,把坐騎藏好,跟進去。

    ” 怪,一直就不再有人現身。

    兩人直跟至山寨外,眼看那小賊奔入山寨的寨門,從此便再無動靜,既不見山寨的寨門樓有人出現,也沒聽見驚鑼,一切皆顯得反常,反而令兩人不敢冒失地向上搶。

     最後,柏青山命心蘭留在百步外,獨自前往,小心地直趨寨門。

     已經到了寨門下,仍然毫無動靜,偌大的蒙山賊寨,平時嘯聚了數百喽羅,今天竟然鬼影俱無,豈不邪門? 他壯着膽伸手推動千斤重的大寨門,發覺寨門是虛掩着的,推開一看,怔住了。

     整座大寨空無一人,門窗半開半閉,到處是雜亂的景象,一些家具,雜物、破衣、舊席……散亂地丢棄在四周,觸目是荒涼、破敗、淩亂、肮髒,哪像個有人居住的地方? “咦!怎麼回事?”他困惑地自語。

     不久前,他親眼看到那名小賊逃入寨中,至少,這小賊應該還藏在裡面。

     他先在寨門附近尋視一遍,遍搜每一角落,看是否有人在附近隐藏或埋伏,他失望了,根本不見人蹤。

    他向寨中心打量片刻,方招呼心蘭上來,惑然地說:“像是一座空寨,賊人們早就撤走了。

    你把守往寨門,我到裡面搜搜看。

    ” “一起進去好不好?”心蘭建議。

     “為防意外,你必須控制住寨門。

    ”他說。

     “這……” “我進去看看就來,恐怕咱們來晚了。

    ” “好吧,我把守寨門,有警招呼一聲,小心了。

    ” 他大踏步通過演武場,到達忠義堂下,堂門半掩,裡面亂糟糟,他籲出一口長氣,自語道:“果然是座棄寨,賊人們都逃走了。

    ” 看光景,當然不像是被兵趕走的,官兵破寨,不可能留下山寨讓第二批賊人重新占為盜窟的。

     “我給你放上一把火,免得你們東山再起,死灰複燃。

    ”他恨恨地說。

     他找來了一些破舊衣物與家具,一些枯草,堆聚在堂上的神案旁,亮出火折子。

     正待點火,角門裡竄出三名精壯大漢,三把鋼刀左右一分,為首的人大喝道:“住手! 你要幹什麼?” 他哼了一聲,陰森森地說:“在下猜想人不會走光,果然不錯,你白問了,任何人一看便知在下要放火。

    ” “姓柏的,你不要太過分了。

    ”大漢咬牙切齒地說。

     “什麼?你說……” “我說,你不要做得太過分了。

    ” 柏青山怒不可竭,厲聲道:“狗東西!你聽清了,柏某與你們蒙山的強盜土匪一無仇二無恨,你們竟然糾合那些亡命無賴,攔路襲擊明暗俱來,直追至泰山境地仍不肯罷手,說吧,你說誰過分?不說個一明二白,柏某要剮了你,說!” 大漢打了一個冷戰,悚然後退說:“咱們為朋友兩肋插刀,向你伏擊固然不該,但你并未受到任何損傷……” “住口!未受損傷,就罷了不成,柏某如果将你捆上雙手,用繩牽着你在大街上走一圈示衆,你也不會因此而受傷……” “那又不同……” “啪!”暴響震耳,人影一閃又現。

     大漢挨了一耳光,眼冒金星向後退,口角沁出血迹,駭然叫:“你……你……” “這個不同?”柏青山厲聲問。

     這一耳光,把大漢的膽氣完全打落了,臉上出現了四條青紫色的指痕,恐懼地急道: “這……這……不管怎樣,你……你未受損傷卻是事實,而……而你那,那位姓王的朋…… 朋友,卻廢……廢了咱們十八位頭目……” “胡說,我那兩位朋友不姓王……” “是……是姓……” “一是中原車行車主天雨花聞大俠,一是窮神石前輩。

    ” “他們被咱們擒住……” “因此柏某前來索人。

    ” “這……” “人呢?” “四天前,有位姓王名敕的年輕人,說是奉命前來索人,你差他來……” “咦!”柏青山呀然叫。

     “他連闖三道寨門,登堂入室,搗毀了忠義堂,連傷本山一等一的十八名高手頭目,不但将天雨花與窮神從囚牢中公然帶走,更将卞寨主吊在山下的一株大樹上二個時辰之久。

    ” 柏青山心中一寬,暗暗稱奇,這位王敕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奇人。

     “他把人帶到何處去了?”他寬心地問。

     “誰知道?” “你不說?” “這……在下确是不知道,隻知他是向沂州府方向走的……” “你剛才說不知道……” “确……确實不知道,下山南行到了山口,便失去了蹤迹,平白地消失了。

    ” “你們把聞大俠與窮神怎樣折磨……” “天知道!咱們将人從陷坑中把他們捉上來,打入地牢,沖江湖道義,咱們并未虐待他,反而被他倆把地牢砸得亂七八糟。

    ” 柏青山不再多問,哼一聲,扭頭便走,大踏步出廳而去。

     三名大漢不知他有何用意,呆呆地目送出廳,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外,方如夢初醒,惶然地奔出,口中低叫好險! 柏青山的背影,正步出寨門。

     “咱們快走,免得他去而複來脫不了身。

    ”一名大漢心驚膽戰地說。

     “真的,這人可能比王敕更難纏,再不走便糟了。

    ”另一名大漢臉色蒼白地說,扭頭向裡狂奔。

     柏青山站在寨大門外四處張望,不見心蘭的身影,暗感奇怪,怎麼不見姑娘在寨門外戒備? 久久,他心中暗叫不妙,大叫道:“心蘭,心蘭……” 空谷回音,久久不絕,就是沒有心蘭的回音。

     “心蘭妹……”他心驚地再大聲叫喚。

     隻有回音袅袅不絕。

     他登上寨門樓,舉目四望,空山寂寂,下面山野林深草茂,哪有半個人影? 心中一急,他回頭直奔忠義堂,要找賊人算帳,他認為定是賊人暗算了心蘭,把心蘭擄入寨内去了。

     這次真是空無所有的空寨了,先前那三名大漢也蹤迹杳然,不知躲到何處去了。

     反而不敢放火了,萬一姑娘被囚在内,放起火來豈不害了心蘭?他隻能發狂般滿寨亂闖,窮搜每一角落。

    可是,賊寨的房屋平凡得很,即無地窟,亦無複壁密室。

    最後,全寨的房舍七零八落,仍然一無所見。

     急得他五内如焚,方寸大亂。

     寨内既然無蹤,他發瘋般沖出寨外,四面八方猛找,并不住呼喚。

     到了藏馬的地方,兩匹坐騎仍在,唯獨不見心蘭,把他急得六神無主,焦躁萬分。

     在附近等了半個時辰,他又回到山寨,淩亂的大寨依然空無一人,鬼影皆無。

     他不得不絕望地離開,牽着坐騎走上了官道。

    他已認定心蘭的失蹤,定然與蒙山的寨主飛豹卞豪有關,咬牙切齒地想:“飛豹,你這惡賊跑不了的,即使你躲上三十三天,藏入十八層地獄,我都要把你找出來活剮了你。

    ” 官道向南延伸,迎面出現了一隊馱商,百十匹馱着貨物的健騾,在百餘名強悍的漢子保護下,浩浩蕩蕩北上,是到濟南府的商隊。

     這種商隊不但請了甚多保镖,本身也有自保的力量,每個人都具有硬朗的防身工夫,随身帶了刀槍,必要時可以拼老命。

    通常,這種大型商隊由于需集合衆多貨主,因此需花不少工夫用在集貨等人上,而且得花重金請保镖,自然成本增加,利潤相對地減少,所以有些貨主甯可跑單幫,雖冒的風險大,但跑單幫的利潤高,誘惑力相當大,有些人就敢冒險上路。

     盜匪通常不願向大隊馱商下手槍劫,死傷太重不是生财之道,即使能到手也得不償失劃不來,隻好眼睜睜讓這些馱商大搖大擺地過境,無可奈何。

     他緩下坐騎,希望在這些人口中獲得一些消息。

    雙方逐漸接近,有三匹坐騎領先探道,三名大漢全用戒備的目光迎着他。

     他在相距三四丈勒住了坐騎,插好馬鞭向三人抱拳為禮,強笑着問:“諸位兄台請了。

    ” 三位大漢見他帶了弓箭佩了劍,自然懷有戒心,但看他儀表不俗,氣蓋不凡,不敢小看了他。

    為首的騎士回了一禮,問道:“老弟台有何指教?” “諸位曾否看到一位佩劍帶了弓的白衣姑娘麼?” “沒有。

    ”大漢沉靜地答。

     “打擾了。

    ” “老弟走失了同伴?” “是的,諸位從沂州來,不知見到蒙山賊的眼線沒有?在下走失了一位女伴。

    ” “蒙山賊?你……”對方戒備着問。

     “在下拆了蒙山的賊寨,飛豹卞豪逃掉了。

    ”他泰然地說。

     大漢意似不信地盯着他,驚異地問:“你……你拆下了蒙山賊寨?” “是的。

    ” “請問兄台貴……貴姓大名?” “敝姓柏,名青山,草字子玉。

    ” 大漢吃了一驚,三人不約而同,肅容行禮道:“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失敬失敬,原來柏大俠俠蹤出現山東道上,難怪這條路上三天來不見賊蹤。

    ” “好說好說,在下走失了一位女伴……” “咱們并未看到單身女客……哦!有了,兩個時辰前,咱們在青駝寺北面的五裡地,曾看到一群岔眼的年輕女人,人數有九名之多,還有三乘小轎,好像全是帶了刀劍的江湖女傑,神色頗為緊張,像是唯恐轎内出意外,戒備森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