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神力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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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畢,老道告辭上路,臨行殷殷相邀,希望柏青山到浙江一遊。

     青山拖了一條長凳,放在門前的老槐睡下落坐。

    右首便是茶桶,不遠處是水井。

    有些旅客不喜用茶,甯可用井水解渴,喝罷嚼上兩三顆蒜瓣,保證不會鬧肚子。

     旅客往來不絕,車馬絡繹于途,近午時分了,頭上酷陽如火。

     東面,一輛大車進入村口。

    接着是三匹健馬飛馳而來,超越大車飛馳而至。

     青山眼中電芒乍現,要等的人終于來了。

    他緩緩離座,徐徐走向茶桶。

     健馬馳近,一名騎士叫:“大哥,喝口水,養足精神再走,還有十裡路,不能再趕了。

    ” “好,歇歇再走。

    ”中間那位騎士用打雷似的用大嗓門叫。

     三位騎士一個比一個雄壯,大塊頭相貌猙獰,虎背熊腰身高八尺以上,骠悍之氣外露,像是三個金剛。

    好在坐騎都是番馬,高大雄健的棗骝,不然碰上這種大塊頭騎士,必定災情慘重。

     出來兩名夥計接坐騎,為首的大哥騎士喊叫道:“不用溜馬,給水就成。

    ” 這位仁兄滿臉橫肉,銅鈴大眼獅鼻海口,虬須如戟,标準的山東大漢,一雙手出奇粗大,真像一頭巨熊。

     經過樹下,三人皆走向茶桶,大哥向店夥叫道:“替爺們準備一罐酒,幾盆萊,肉切大塊些,聽到沒有?” 店夥像是小鬼見金剛,一疊聲“是是是”,惶誠惶恐地向大師傅交代。

     茶桶盛碗盆共有四個碗,青山站在茶桶前,左手持碗,右手用茶勺慢騰騰地盛茶,背對着三騎士,對這三位仁兄不理不睬。

     上來一位騎士,向他火爆地叫:“讓開!你他娘的慢騰騰像個大閨女,什麼話?” 青山仍不加理睬,勺中的茶緩緩倒入碗中。

     騎士大怒,伸手便奪茶勺。

     青山右肘斜頂,出其不意給了對方一記重擊,“噗”一聲撞在對方的左肋近蔽骨處,力道恰到好處。

     “哎……”騎士叫,雙手抱肋往下蹲臉色變得好快,像已血色全無。

     變生不測,一下子便制住了一個。

    另兩人大駭,刹那間的震驚,忘了該怎辦才好。

     青山轉過身來,放下茶勺茶碗,斜移八尺冷笑道:“好小子,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嘴邊拔毛,在太爺報應神面前,這小子竟敢撒野,難道活得不耐煩了?” 另一名騎士勃然大怒,大怒道:“狗娘養的!你才活得不耐煩了,宰了你這狗東西!” 吼聲剛落,便像奔牛般急沖而上,左手一引,右手跟進來一記“黑虎偷心”,以雷霆萬鈞之威當胸便搗。

     青山不敢冒險硬接,向右一閃左拳疾飛,回敬“靈蛇入穴”攻下盤。

     騎士身材龐大,居然靈活萬分,斜挪半步左手急沉,五指如鈎急扣青山的腕脈,出手極為迅疾。

     青山立即抓住機會右掌出擊,右腳邁進掌發如閃電,猛襲對方的左脅背。

     騎士反應也快,左手吸爪變掌,大喝一聲扭身反削。

     “噗”一聲響,一雙掌緣接實,勁氣四蕩。

     青山感到掌緣一震,熱辣辣地,兇猛的震撼力,震得膀子一麻。

     騎士前沖兩步,臉色一變。

     “好家夥!”青山叫,跟進就是一掌斜拍。

     騎士大喝一聲,也一掌斜拍硬接,認為剛才的一掌并不足畏,這一掌加上全力,即使不勝也可拉平。

     “啪”一聲暴響,騎士上當了,這一掌青山也加了三成勁,仍然占了優勢。

     騎士連退三步,手有點不靈活了。

     這瞬間,人影迫近,青山已取得優勢,乘勝追擊,一聲暴叱,跟進躍起奮勇雙腿踹出,“嘭嘭”兩聲暴響,全踹在騎士的胸膛上。

     騎士再退,這次退了六步幾乎跌倒,身形未穩,青山又到了,雙拳連環疾飛,兇猛地擊在騎士的雙頰上。

     騎士也夠狠,也在青山的右胸上擂了一拳。

     青山最後仍是出腿,扭身飛踢,“噗”一聲正中對方的右腰脅。

     “哎……”騎士大叫,身軀斜撞而退。

     青山挨得起右胸的打擊,一腳得手再次迫進,拳腳齊飛。

     騎士開始尚能招架,可是無法應付接踵而來狂風暴雨似的拳腳,挨了十餘拳,中了五六腳,便失去了抵抗力了。

     青山不留情,拳打腳踢記記沉重。

    正待将對方放平,蓦地吼聲如雷,騎士大哥到了,狂風似的沖到,一掌向他的脊心猛劈而下,力道千鈞。

     他向側一閃,大喝一聲,避過了一掌,同時一腳将已經昏頭轉向的騎士踢倒在地。

    接着是大旋身雙手一崩,震開了騎士大哥的一招“雙風貫耳”,下一招“窩心腿”向上一登,捷逾電閃,正中騎士大哥的胸口。

     騎士大哥連退三步,臉色大變。

     被打倒的騎士仰天而躺,無力地扭動想爬起來,卻支撐不起上身,扭動着不住呻吟,像是骨頭已散。

     在茶桶旁被擊中的騎士,軟弱地蹲在樹下,臉色泛青在不住喘息。

     騎士大哥被窩心腿擊中胸口,雖不曾受傷,卻吓出了一身冷汗,一照面便被擊中,不由心中駭然。

    兇焰盡消,不敢冒失沖上,沉聲道:“在山東,沒有人能一開始便擊中我神力天王,你定是外鄉人,速通名報姓。

    ” 青山冷冷一笑,說:“你少吹牛,哼!在下走遍天下,手下無三招的對手,昨天在十裡外的望魯店,第一次栽在貴地的人手中。

    哼!你比起那位漢子來,差得太遠了,還敢吹牛說在山東沒有人能擊中你呢。

    ” 神力天王一怔,悚然地問:“望魯店那人姓甚名誰?你呢?” “你不必盤底,在下不在貴地留名。

    望魯店那人叫柏青山,可說是天下無雙的可怕高手。

    在下受了狗官的騙,幾乎送掉性命。

    ” 神力天王的臉色一變,眼神也在變,略一沉吟,開始套口風:“你與那柏青山交過手了?” “在下偷襲無功,一照面便挨了兩記重擊,吐了一口血,如不是見機逃走,這條命便會枉送在山東。

    ” “你與那柏青山有仇?” “在下第一次到山東,哪來的仇人?” “那你……” “在下接受了東昌一位姓沈名鴻圖的退職知府白銀二百兩,到望魯店宰那姓柏的家夥。

     見他娘的大頭鬼,原來這是沈狗官借刀殺人的詭計,幾乎上了大當。

    ” “怎麼回事?” “昨晚在下查出,姓柏的是三天前方到達望魯店的助拳人,而在下受聘是在京師大名府,時間是半月前,豈不可怪?” “不錯,大有可疑。

    ” “原來那狗官借刀殺人,暗裡支持他的内侄謀奪望魯店的田地開設牧場,暗中卻與另一批人準備瓜分望魯店,暗中請來了姓柏的,要等姓柏的收拾了内侄梁一海的爪牙黨羽,再出面善後。

    這一來,雙方死傷殆盡,他出面豈不是名正言順手到接來麼?” “閣下是不是狗官的内侄請來的人?” “見鬼!在下是另外請來的,讓望魯村的人相信有不少人前來争奪田地,以顯出姓柏的是如何高明如何了得,誰還敢反抗?哼!誰認識那狗宮的内侄是啥玩意?” “我神力天王不信邪,不信那姓柏的有三頭六臂。

    朋友,你如果想找姓柏的報仇,在下助你一臂之力,咱們交個朋友。

    ” “哼!你?别開玩笑,憑你也敢說這種話?你如果勝得了在下,或可與姓柏的一條膀子拼;連在下你也落在下風,你去我柏青山找死?交朋友,哼!交個朋友不如我,不如不交。

     在下不與你們計較,你們快走吧。

    ” 神力天王依然不想認輸,沉聲叫:“打了在下的兄弟,你就想走?” 青山臉一沉,厲聲道:“豎起你的驢耳聽了,在下心情不好,你們惹事在先,手下留情不要你們的命,你們已經占了天大的便宜,還敢問罪?好吧,你要找死在下成全你就是,上啦!” 他立下門戶,向對方招手。

     神力天王确是心中有所顧忌,兩位兄弟都倒了,自己一照面便挨了一腳,再動手還不是外甥打燈寵,照舊(舅)? 正無法下台,倒地的騎士撐起上身叫:“大哥,小……小弟不……不能拖,要……找地方服藥,推……推血過宮,不……不然後患無窮,不易醫……醫治了……” 神力天王乘機下台,向青山怒叫道:“閣下,咱們這帳,留待以後再算。

    ” “一句話,哪兒見哪兒算,不拘時地,在下等着你。

    ” “那你就留下名來。

    ” “敗軍之将,不足言勇,在下已栽在你山東地面,無顔留名。

    反正日後見面,你閣下不認識我,我也不會認識你的。

    ” “好,我神力天王記下了。

    ” “記下就好,你最好别忘掉。

    ”青山冷冷地說,向店内走去。

     神力天王見他入店,也就一賭氣,這頓酒飯不吃了,略替兩位同伴推拿活血服下跌打丸,然後上馬忿然西上,走得極為狼狽。

    青山随即返回寄馬的小店,取回馬匹遠遠地跟蹤,至半途除去易容物換了衣褲,方慢慢跟上了,相距半裡地保持目視距離,緊跟不舍。

     神力天王三人不在望魯店停留,匆匆走了。

     □□□□□□ 東昌府,那是一座頗為雄偉的大城,也是一處軍事重鎮,有兩個衛屯駐此地。

    東南是平山衛,西南是東昌衛。

    這是一處匪徒不敢為非作歹的地方。

     神力天王在塘官屯被打後的第三天,三更的更鼓聲傳出,全市黑沉沉,天宇中萬裡無雲,半月西斜,行将西墜,星光朗朗。

    等半個時辰之後,月落西山,方是夜行人活動的好時光。

     城西北絲雲亭西面不遠的沈宅,十餘棟樓房中仍有燈光透出,可知宅中的主人,定是晚睡早起的爺們。

     北面的小街中,三個黑影鬼魅似的向南奔,沿途不見有行人,打更的也不走這條小街。

     街直通沈府的後園,繞園外的圍牆向西折,圍牆高有丈二,小街的人根本就看不到園中的景物。

    不論晝夜,牆内皆有家丁巡查,小民百姓誰也不敢爬牆偷窺園内的景物。

     三黑影逐漸接近了圍牆,每人相距丈餘。

    穿的是灰絲色勁裝,各帶了一把劍和一隻暗器囊。

     三黑影之後,另一名穿青緊身的黑影,緊跟不舍,逐段跟進乍起乍停,身法極為輕靈迅疾,前面的人根本不知已被人盯了梢。

     領路的黑影對附近的地勢十分熟悉。

    在一處牆柱下止步,向同伴舉手示意,向上一跳,雙手便扳住了牆頭,引體向上徐徐伸上腦袋向裡打量。

    不久,向同伴舉手一揮,側身上升斜滾而過向下飄落,翻落牆内去了。

     後面的兩同伴分别跟進,一躍而過無聲無息。

     沈府的花廳後面是暖閣,燈火明亮,有五個人圍在矮幾四周,神色緊張似地在秘商什麼重大要事。

     上首那人年約花甲,鷹目薄唇,雙耳招風,耳後見腮。

    他就是沈府的主人,告老緻仕的沈知府沈大人。

    他神色憂慮,向右首一名師爺打扮的人道:“已經四更天了,請的人還沒來,怎麼回事呢?” 師爺撚着稀疏的山羊須,也憂心忡忡地說:“大概是在路上耽擱了,東翁大可放心,這兩天也該到了。

    ” “急急風碰上慢郎中,真叫人給急死,要是他們不來……” “東翁但請放心,那些人一言九鼎,他們的規矩是得人錢财,與人消災。

    他們既然收了東翁的金銀,自然會前來報命的。

    ” “一海,濟南方面的神力天王可有消息?”沈大人沈鴻圖向下首的人問。

     下首這位仁兄,生得頭大腳大,相貌是五嶽朝天,正是沈鴻圖的内侄,從望魯店逃回來的梁一海。

     這家夥雙眉深鎖,苦着臉道:“金剛與病豹已經死了……” “我要問活的人。

    ”沈鴻圖不耐地搶着說。

     “望魯店仍然毫無動靜,不知神力天王為何尚未前往報複。

    ”梁一海無可奈何地說,他确是不知神力天王的消息。

     沈鴻圖一掌拍在幾上,不悅地、焦急地說:“你們這些飯桶,難道你們從來沒辦過一件好事嗎?” “姑父……” “鬧事的人不去,請來保護的人不來,這……這簡直豈有此理。

    萬一那個叫柏青山的人前來尋仇問罪,如何是好?” 左首一名中年人搖搖頭,說:“鴻翁,在下早已說過,這些武林人是靠不住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士謙,你又說風涼話了。

    ”沈鴻圖苦笑着說。

     “鴻公,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 “那……依你之見……” “目下善後為先。

    ” “如何善後?” “火速用貼子請東昌指揮使,派一隊弓弩手一隊校刀手前來保護以策安全。

    ” “這……恐怕不太妥當吧?弄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來……” “事急從權,鴻公,顧不得許多了,兩害相權取其輕。

    ” 師爺冷笑一聲,說:“那位羅指揮可不是東翁一張貼子便可請得動的,說來倒容易。

    敝下認為,多等兩天……” “好吧,你就等吧。

    ”士謙也冷冷地頂回去。

     “鴻老,必須早作決定了。

    ”一名尖嘴縮腮的中年人慢騰騰地說。

     沈鴻圖一拍短幾,大概做官時拍慣了驚堂木,毛病改不了,動不動就拍桌子。

    拍完一咬牙,斷然地說:“好,明天本大人親自跑一趟,前往拜望羅指揮,請他派兵前來保護……” 話未完,“嘭”一聲大震,一座明窗倒下了,三個黑影飛入廳中,三面一分,喝聲震耳,直搏耳膜:“不許聲張,誰叫喚誰死,派兵也來不及了。

    ” 士謙反應夠快,抓起短幾向一名夜行人扔去。

     “不必慌張,神力天王來了。

    ”梁一海大叫。

     但叫晚了,一名夜行人接住短幾向側一推,恰好撞中向外逃的師爺。

     “啊……”師爺慘号着倒了,頭破血流。

     遠處一座閣樓上,突傳出高叫聲:“暖閣的叫号聲不對,快鳴鑼告警。

    ” “當當當……”警鑼聲大鳴。

     神力天王一怔,脫口叫:“這人的口音好熟。

    ” 梁一海奔向神力夭王,大叫道:“師傅,這位是沈大人……” 神力天王一聲怒吼,一掌抽出叫:“你這畜牲豬狗不如,你……咦!” 原來他這一掌勁道甚重,而梁一海卻又毫無防備,正中左耳門,向右後方旋轉着栽倒,“噗”一聲腦袋栽在另座幾角上,幾毀頭破。

    即使不撞在幾角上,這一掌也足以要了這小子的命,耳後的藏血穴已被擊破,整片頰骨向内陷,哪還有救? 神力天王搶近一看,知道完了,大喝道:“殺!殺光再走。

    ” 聲落,向前一躍,拔劍出鞘,一劍刺入發呆了的沈鴻圖胸口。

     另兩名夜行人同時撤劍,尚未出手,神力天王已沖近士謙。

     “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