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善良的人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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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驚慌而搖搖晃晃。

    隻要看一看這兩座鐘樓在他的手下那樣服服貼貼,那樣容易攀登,你不由會覺得,他已經把它們馴服了。

    由于他老是在這巍峨主教堂的深淵當中跳來跳去,爬上爬下,嬉戲玩耍,他或多或少變成了猿猴、羚羊、猶如卡拉布裡亞①的孩子,還不會走路就會遊泳,一丁點兒的小毛娃跟大海玩耍。

     再說,不僅他的軀體似乎已經按照主教堂的模樣塑造成形,而且他的靈魂也是如此。

    這個靈魂是怎樣的狀态呢?它在這種包包紮紮下,在這種粗野的生活當中,到底形成了什麼樣的皺褶,構成了什麼樣的形狀,這是難以确定的。

    卡齊莫多天生獨眼,駝背,跛足。

    克洛德·弗羅洛以極大的耐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教會他說話。

    然而,厄運卻始終緊随着這可憐的棄嬰。

    聖母院的打鐘人十四歲時又得了一個殘疾,鐘聲震破了他的耳膜,他耳聾了,這下子他的殘缺可就一應俱全了。

    造化本來為他向客觀世界敞開着的唯一門戶,從此猛然永遠關閉了。

     ①意大利南部一個地區名。

     這門戶一關閉,就截斷了本來還滲透到卡齊莫多靈魂裡那唯一的一線歡樂和唯一的一線光明。

    這靈魂頓時墜入沉沉的黑夜。

    這不幸的人兒滿腹憂傷,如同其軀體的畸形一樣,這種憂傷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難以醫治的了。

    我們還得再說一句:他耳朵一聾,在某種程度上也就啞了。

    因為,為了不讓人取笑,他從發現自己耳聾的時候起,就毅然打定主意,從此沉默不語,除非當他獨自一個人時才偶或打破這種沉默。

    他的舌頭,克洛德·弗羅洛費了好大氣力才把它松開來,如今他自己卻心甘情願結紮起來。

    于是,當他迫不得已非開口不可時,舌頭卻麻木了,笨拙了,就像一道門的鉸鍊生鏽了那般。

     假如我們現在設法透過這堅硬的厚皮一直深入到卡齊莫多的靈魂,假如我們能夠探測出他那畸形軀體結構的各個深處,假如我們有可能打起火把去瞧一瞧他那些不透明的器官的背後,探測一下這個不透明生靈的陰暗内部,探明其中每個幽暗的角落和荒唐的盲管,突然以強烈的光芒照亮他那被鎖在這獸穴底裡的心靈,那麼我們大概就可以發現這不幸的靈魂處在某種發育不良、患有佝偻病的拙劣狀态,就像威尼斯鉛礦裡的囚徒,在那猶如匣子般太低太短的石坑裡,身子老彎成兩截,很快就老态龍鐘了。

     身體殘缺不全,精神一定萎縮無疑。

    卡齊莫多幾乎感覺不到有什麼依照他的模樣塑成的靈魂,在他體内盲動。

    外界事物的印象先得經過一番巨大的折射,才會到達他的思想深處。

    他的大腦是一種特殊的介質,穿過大腦産生出來的思想無一不是扭曲的。

    經過這種折射而來的思考,必然是零亂不一的,偏離正道的。

     由此産生許許多多視覺上的幻象,判斷上的謬誤,思想上的偏離,胡思亂想,忽而瘋狂,忽而癡呆。

     這種命中注定的形體結構,其第一種後果就是他對事物投射的目光受到幹擾。

    他對事物幾乎接受不到任何立即的感知。

    外部世界在他看來似乎比我們要遠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