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險情叢生(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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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您那樣信任我,把您的身世講給我聽,我也得向您談一點我的情況。

    諒您知道了,我叫皮埃爾·格蘭古瓦,戈内斯公證所佃農的兒子。

    二十年前巴黎受圍困時,我父親被勃艮第人吊死了,母親被庇卡底人剖腹殺死了。

    我六歲就成了孤兒,一年到頭隻有巴黎的碎石路面給我當鞋穿。

    從六歲到十六歲這段時間是怎麼熬過來的,我自己也不清楚。

    到處流浪,這裡某個賣水果的給我一個杏子吃,那裡某個賣糕點的扔給我一塊幹面包啃;夜晚就設法讓巡邏的把我抓進監牢裡去,在牢裡可找到一捆麥稭墊着睡覺。

    盡管如此,我還是長大了,瘦骨峋嶙,就像您看到的這副模樣。

    冬天就躲在桑斯府邸的門廊下曬太陽;我覺得,聖約翰教堂非得等到三伏天才生火,真是荒唐可笑!十六歲時,我下決心找個差使當當,接二連三,前前後後,三百六十行都試過了。

    先是當了兵,可我不勇敢;接着當過修士,卻又不夠虔誠;再說,我喝酒的本領也不行。

    走投無路,隻好跑去大木工場當木工師傅的徒弟,卻又身單體薄,力氣不夠。

    我生性更适合當小學教師,當然啦,那時我還大字不識,這是實情,不過這并不是難倒我的理由。

    過了一陣子,我終于發現自己不論幹什麼都缺少點什麼;眼見自己沒有一點出息,就心甘情願當個詩人,寫起韻文來了。

    這種職業,隻要是流浪漢,誰都随時随地可以幹,這總比偷東西強吧,不瞞您說,我朋友中有幾個當強盜的小子真的勸我去攔路打劫哩。

    有一天,我真走運,碰到了聖母院德高望重的住持堂·克洛德·弗羅洛大人。

    承蒙他關照,細心栽培,我今天才成為一個真正的文人,通曉拉丁文,從西塞羅的演講詞到塞萊斯坦教會①神父們的悼亡經,隻要不是經院哲學、詩學、韻律學那類野蠻文字,也不是煉金術那種詭辯學之詭辯,我都無所不通。

    今天在司法宮大廳演出聖迹劇,觀衆人山人海,盛況空前,在下便是這出戲的作者。

    我還寫了一本書,印出來足有六百頁,内容是關于一四六五年出現的那顆曾使一個人發瘋的大慧星。

    我還有其他一些成就。

    因為我多少算得上是個制炮木匠,所以參加了約翰·莫格那門大炮的制造,您知道,就是試放的那天,在夏朗通橋上爆炸,一下子炸死了二十四個看熱鬧的觀衆。

    您瞧,我作為婚偶對象并不賴吧。

    我還會許多有趣的戲法,可以教給您的山羊,比方說,教它模仿巴黎主教,就是那個該死的僞君子,他那幾座水磨,誰打從磨坊橋經過,都得濺了一身水。

    再說,我的聖迹劇可以給我賺一大筆現錢,人家準會付給我的。

    最後,我本人,還有我的心智,還有我的學識,還有我的文才,一切完全聽從您的命令,我已做好準備,願同您一起生活,忠渝不二或者是歡歡喜喜同您生活在一起,小姐,悉聽尊便,您若覺得好,就作為夫妻;您若認為作兄妹更合适,那就作為兄妹。

    ” ①西塞羅(公元前106—公元前43),拉丁政治家和著名演說家。

    塞萊斯坦教會由塞萊斯坦五世(約1215—1296)于一二五四年所創建,信奉本笃會教規。

     格蘭古瓦說到這裡停住了,看看這番高談闊論對少女的作用如何。

    隻見她的眼睛盯着地上。

     “弗比斯,”她低聲說道。

    然後轉向詩人,問道:“弗比斯,這是什麼意思?” 格蘭古瓦不明白他那番宏論和這個問題之間有什麼聯系,但能炫耀一下自己博學多才倒也不會感到不快,遂神氣活現地答道:“這是拉丁語一個詞,意思是太陽。

    ” “太陽!”她緊接着說道。

     “這是一個非常英俊的弓手、一個神的名字。

    ”格蘭古瓦又補充了一句。

     “神!”埃及女郎重複了一聲,語調是帶有某種思念和熱情的意味。

     正在這時候,恰好她的手镯有一隻脫落下來,格蘭古瓦急忙彎身去撿。

    等他直起身來,少女和山羊早已不見了。

    他聽見門闩的聲響,是那扇大約通向鄰室的小門從外面反鎖上了。

     “她至少總得留下一張床吧?”我們的哲學家說道。

     他繞着房間轉了一圈,并沒有可供睡覺的家俱,隻有一隻相當長的木箱,箱蓋還是雕了花的。

    格蘭古瓦往上一躺,那種感覺呀,就像米克羅梅加斯①伸直身子躺在阿爾卑斯山頂上的感覺差不多。

     ①米克羅梅加斯(又稱小巨人)是伏爾泰同名哲學小說的主人公。

    小說中通過這個小巨人漫遊太空,最後來到地球,發現人類既狂妄自大而又極其渺小。

    小巨人躺在阿爾卑斯山上,隻是一種借喻,并非小說中的情節。

     “算了!”他盡量随遇而安,說道。

    “能忍則忍吧。

    不過,這真是一個離奇的新婚之夜。

    真可惜呀!摔罐成親,具有某種樸素無華的古風,本來我還挺開心的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