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關燈
太人。

    和猶太人結婚,對他的前程不利。

    他态度一直暧昧也就是為了這個。

    現在,兩年半之後,有這封信在手,如果她需要他,她就能得到。

     拜倫痛恨這個故事的每一個字,但他還是覺得神魂颠倒,并且懷着感激的心情。

    這個一向守口如瓶的少女終于向他披露了她生活中的隐秘。

    她按捺不住說出了這些話,結束了他們之間自華沙以來奇怪的緊張局面,結束了他們之間的一場小小的假戰争——圖書室裡長久存在的敵意的沉默,她經常回避他,躲在自己房間裡,以及她那種屈尊俯就的奇怪态度,這一切都結束了。

    她在講這些事的時候,他們彼此關系越來越親密,波蘭一個月冒險之行中他們也不曾這樣親密過。

     有關這位姑娘的一切他都感興趣。

    即使是她講述自己跟另外一個男人的戀愛故事,又有何妨!至少拜倫是在跟娜塔麗-傑斯特羅談到娜塔麗-傑斯特羅,這是他早就渴望的了。

    他傾聽着她那很甜的、低沉的、偶爾帶着紐約特點的說話聲,他還能憑着火光看見她的手随便打着手勢,有時伸出手掌一揮,突然停在半空,總看到她這個手勢。

    隻有娜塔麗-傑斯特羅一人在他心目中占有和父親同等的地位。

    他幾乎同樣渴望跟父親在一起,聽父親講話,或是講給父親聽,盡管他最後不得不克制自己,退出父親的房間。

    而且,他知道,幾乎每次談話總是讓維克多-亨利生氣或失望。

    至于母親的溫暖,他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因此他承受着母親的愛撫,但又嫌母親喜怒無常。

    他父親很可怕,娜塔麗也跟他一樣可怕,何況這個黑黑的少女,他當初一見到就渴望擁抱她,但又覺得沒有希望。

     “好,你都知道了,”娜塔麗說。

    “要說起來沒有個完,不過大緻就是這些。

    再來一點埃倫的白蘭地怎麼樣?你不再喝一點嗎?這是特别好的白蘭地。

    奇怪,我平時并不喜歡它。

    ” 拜倫給他兩人又倒了些酒,盡管他自己的那杯酒并沒有喝完。

     “我整整一天都在納悶,”她呷了一口酒說,“為什麼萊斯裡現在認輸了。

    我想,我知道什麼原因。

    ” “沒有你他很寂寞,”拜倫說。

     娜塔麗搖搖頭。

    “萊斯裡-斯魯特在布拉赫途中的表現太叫人惡心了。

    為了這一點我很看不起他,我也讓他明白這一點。

    這是個轉折點。

    此後他一直在追我。

    我揣摩自己也一直在躲他。

    他來的信有一多半我都沒有回。

    ”拜倫說:“你總是把那件事誇大了。

    他隻不過……” “别說了,拜倫。

    别跟我拐彎抹角。

    他隻不過臉色吓得蠟黃,拿我當借口,躲在我裙子背後。

    瑞典大使一路當着他的面嘲笑他。

    ”她把自己的一杯白蘭地幾乎一飲而盡。

    “要知道,一個人的勇氣可是沒有辦法的事。

    如今好象也不怎麼重要了。

    你可以是個世界的領袖,但同時又是一個卑鄙的懦夫。

    希特勒大概就是這種人。

    這種情況還會有。

    将來還會不斷發生。

    我不是說我不願意嫁給萊斯裡-斯魯特,因為他被炮火吓破了膽。

    在火車站他的表現還是相當好的。

    不過,我敢說這肯定是他向我求婚的原因。

    他用這來表示向我道歉,而且重新做人。

    這可跟我少女時代理想的對象不完全一樣。

    ” “這正合你的心意了。

    ” “我也不知道。

    還有許多障礙呢。

    比如我的家庭。

    我告訴父母親說我愛上一個基督教徒時,他們大發脾氣。

    發了這通脾氣我倒不覺得什麼,我父親可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星期。

    現在又該掀起一場風波了。

    而且,萊斯裡向我求婚很奇怪。

    時間、地點都不怎麼合适。

    要是回信接受他的要求,他就是騎着自行車也會跑來的。

    ” “如果他當真是這種傻瓜——不過我對這一點非常懷疑,”拜倫說。

    “那你就讓他騎自行車回去好了。

    ” “再有就是埃倫。

    ” “他不會連累你。

    他遲早要離開意大利。

    ” “他非常不願意走。

    ” “咱們不在的時候他不也照樣活下來了。

    ” “呃,那是你這麼想。

    你當初該看看我回來的時候圖書室和書房成什麼樣子。

    亂七八糟。

    而且他那幾個星期一點東西也沒有寫。

    埃倫老早就應該結婚,但是他不肯,因此他有好多事需要别人操心,照顧。

    他甚至連一支鉛筆都削不好。

    ” 拜倫開始懷疑,娜塔麗現在這樣激動和多話,是否因為多喝了白蘭地。

    她說起話來手舞足蹈,滔滔不絕,連氣都透不過來了,眼睛也象發狂的樣子。

    “此外,你知道,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

    ” “什麼問題?” 她瞪着眼睛看他。

    “你真不知道嗎,勃拉尼?一點也不知道嗎?你一點也沒感覺出來嗎?你就說吧。

    别再這樣了。

    ” 娜塔麗-傑斯特羅朝他瞟了一眼,這充滿着誘惑的突然一瞥,簡直使他陶醉了,他勉強結結巴巴地說:“我想,我不知道。

    ” “那好,我來告訴你吧。

    你已經成功了,你這個壞蛋,你明明知道。

    你從第一天來就想要做的事,已經成功了。

    我已經愛上你了!”她又朝他瞟了一眼,眼睛閃閃放光,瞪得老大。

     “瞧瞧你這副吃驚相。

    難道你不相信嗎?”他用非常沙啞的聲音說:“我但願不是在做夢。

    ” 他站起來,朝她走過去。

    她跳起來跟他擁抱。

    “哦,我的上帝,”她偎着他說着,吻了又吻。

    “你的嘴真是太好了,”她喃喃地說,用手理着他的頭發,撫弄着他的臉。

    “笑得多甜。

    多好一雙手。

    我喜歡看你這雙手。

    我喜歡你走路的樣子。

    你太好了,”這簡直象拜倫幻想過千百次的夢境,但是比夢境更熱烈、更美好、更激蕩人心。

    她簡直象一隻貓,懷着本能的快感蹭着他的身體。

    她的呢睡衣在他手裡沙沙作響。

    她的頭發散發出的芳香,她嘴裡吐出的溫暖而甜潤的呼吸,這些都不可能是夢境。

    但是發生這一切簡直叫人驚異,難以置信。

    他們站在噼啪作響的爐火旁,擁抱親吻,斷斷續續地講胡話,竊竊私語,笑着,吻了又吻。

    娜塔麗掙脫開,跑了幾步,轉身對着他,眼睛閃閃放光。

     “也罷。

    我要那樣做,要不然就死掉。

    我生平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拜倫,我簡直被你瘋狂地吸引住了。

    我一直在想辦法擺脫掉,擺脫掉,因為,你知道,這樣沒有一點點好處。

    你是個孩子。

    我不能這樣。

    不能再交一個基督教徒。

    不能再這樣了。

    而且……”她用雙手蒙住臉。

    “啊!啊!别這樣看我,勃拉尼!離開我的房間吧。

    ”拜倫轉身要走開,他的腿都發軟了。

    他想叫她心裡高興。

     她立刻又說:“我的上帝,你是個好人。

    這也是你叫人不能相信的地方。

    你還是呆在這裡吧,好不好?我親愛的,我的愛,我并不想趕你出去,我還想再跟你談談,不過,我隻是想清醒清醒就是了。

    我不願意做出什麼錯事。

    你讓我做什麼,我一定做。

    我非常崇拜你。

    ” 他憑着火光看她穿着呢睡衣,交叉着雙臂站着,一隻腿伸到一旁,一側的臀部撅着,這是娜塔麗最愛擺的姿式。

    他欣喜若狂,而且慶幸自己還活着。

    “聽我說,你打算嫁給我嗎?”拜倫說。

     娜塔麗瞪大眼睛,張着嘴。

    拜倫一看她臉上變成這副滑稽相,忍不住大笑起來,這一笑,她也跟着拚命笑。

    她朝他走過來,幾乎是撲到他身上,笑得很厲害,連吻他都沒法吻了。

    “天哪,”她用胳膊摟住他,氣喘籲籲地說。

    “你真是怪人。

    一天就有兩個人同時向傑斯特羅求婚!不下則已,一下傾盆,是吧?” “我是當真的,”他說。

    “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要笑。

    我一直想娶你。

    這好象很可笑,但如果你當真愛我……” “是很可笑,”娜塔麗吻着他的面頰說。

    “可笑得沒法說,你雖然有意,我卻一直無心,說不定……由它去吧!反正誰也不能說你是個乳臭未幹的孩子!你已經有點象沙紙了,是不是?”她又狠狠吻了他一下,然後松開手。

    “先前的想法還是對的。

    你走吧。

    晚安,親愛的。

    我知道你是當真的,我深受感動。

    我們在這種悲慘的地方所赢得的就是時間,有的是時間。

    ” 周圍一片漆黑,拜倫在他那間雅緻的小房間裡,睜大着眼睛躺在他那張小床上。

    他聽見她在下邊走動了一會兒,接着整個房子都沉靜下來。

    他還能嘗到娜塔麗唇上的餘味。

    他手上還保留着她的脂粉香。

    外邊峽谷裡,回聲振蕩的山坡上傳來彼此呼應的驢叫聲,一隻搞錯了時辰的雄雞不到黎明就報曉了,狗在叫。

    突然刮來一陣風,雨水嘩嘩地落到屋瓦上好長時間,過了一會兒,順着破洞滴到他床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