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替基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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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觀察大人們的所作所為,必須建立一個有生殖力的鼓手王朝,因為我的事業必須一代一代地敲着紅白兩色的鐵皮鼓繼承下去。

     我們眼前将是怎樣的一種生活呀!如果我們可以并排敲鼓,即使在不同的房間裡,如果我們可以一邊一個地敲鼓,即使他在拉貝斯路,我在路易森街,他在地窖裡,我在閣樓上,小庫爾特在廚房内,奧斯卡在廁所裡,如果父親和兒子或此或彼能夠偶爾一起敲鐵皮鼓,如果我們兩個遇上好機會,可以鑽到我的外祖母、他的外曾祖母安娜-科爾雅切克的幾條裙子下面去,住在那裡,敲鼓,聞有點哈喇的黃油氣味,那該多好啊!蹲在她的大門口,我對小庫爾特說:“往裡瞧,我的兒子。

    我們是從那裡來的。

    如果你有足夠的膽量,我們可以回到那裡去待上一個鐘頭或者更長的時間,拜訪一下在那裡等待着的那些人。

    ” 小庫爾特便會在幾條裙子底下探過身子去,偷偷看上一眼,很有禮貌地問我,他的父親,請我講個分明。

     “那位美麗的女士,”奧斯卡會低聲說,“在那裡正中央坐着的那位,玩弄着她美麗的手,有一張如此溫柔能催人淚下的鵝蛋臉,這就是我可憐的媽媽,你善良的祖母。

    她由于喝了鳗魚湯,或者由于她的過于甜蜜的心,死去了。

    ” “講下去,爸爸,講下去!”小庫爾特會這樣催促我,“這個有小胡子的男人是誰?” 我會神秘地壓低嗓子:“這是你的外曾祖父,約瑟夫-科爾雅切克。

    注意看他那雙閃爍着的縱火犯的眼睛,注意看他的鼻根上方顯露出來的非凡的波蘭人的異想天開和務實的卡舒貝人的詭計多端。

    還得注意看他腳趾間的蹼膜。

    一九一三年,‘哥倫布’号下水那天,他鑽到一排木筏底下,遊了很久很久,終于到了美國,在那裡成了百萬富翁。

    有時候,他又下水,遊回來,隐匿在這裡。

    當年,他成了縱火犯後在這裡找到了保護,把他的那一份獻給了我的媽媽。

    ” “那麼,一直躲在那位女士,即我的祖母背後,現在又坐到她身旁,用他的手撫摩她的手的那位英俊的先生又是誰呢?他的藍眼睛同你的一模一樣,爸爸!” 我這個惡劣的當了叛徒的兒子,這時不得不鼓起勇氣,回答我自己的勇敢的兒子:“這是布朗斯基的奇妙的藍眼睛,它們正瞧着你呢,小庫爾特。

    你的眼睛是灰色的。

    這是你從你母親那兒遺傳得來的。

    然而,同那個正吻我可憐的媽媽的手的揚,同揚的父親文岑特一樣,你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奇妙的卻又有着卡舒貝人血統的真實的布朗斯基。

    有朝一日,我們也會回到那裡去的,回歸本源,那裡散發着有點哈喇的黃油氣味。

    為有這一天而高興吧!” 根據我當時的理論,我認為唯有在我的外祖母科爾雅切克的體内,或者在我所谑稱的外祖母的黃油罐裡,才能過上真正的家庭生活。

    甚至在今天,在我一眨眼便能達到甚至超過天父、聖子和更為重要的聖靈三位一體的境地之時,在我一如從事任何其他職業時那樣不樂意地負起接替基督的義務之日,盡管我再也達不到通往我的外祖母的大門,我卻仍在栩栩如生地描繪我的先人圈子裡最美好的家庭生活場景。

     尤其在下雨天裡,我總是這樣想象着:我的外祖母分送請柬,我們在她的體内相會。

    揚-布朗斯基來了,在這位波蘭郵局保衛者胸口上的幾個子彈窟窿裡插着鮮花,大概是丁香。

    瑪麗亞由于我的介紹也收到了請柬,她腼腆地走近我的媽媽,為了得到寵愛,給她看那些由媽媽開始記的、由瑪麗亞無懈可擊地繼續往下記的商店賬本。

    媽媽發出了卡舒貝人的笑聲,把我的情人拉到自己身邊,親她的臉頰,眨眨眼睛說:“小瑪麗亞,我們不會感到虧心的。

    我們兩個都嫁給了一個姓馬策拉特的男人,又養着一個姓布朗斯基的男人!” 我不得不嚴格禁止自己繼續往下想,譬如進而想象一個由揚授孕、由我的媽媽在我的外祖母科爾雅切克體内懷胎、最後在那個黃油罐裡出生的兒子之類的事。

    因為這種事情肯定會像連環套似的一環一環地套下去的。

    也許還有我的同父異母的兄弟斯特凡-布朗斯基,他畢竟也屬于這個圈子,他就會先膘瑪麗亞一眼,随後即一發瞧個沒完。

    所以,我甯願把我的想象力局限于一次和睦的聚會。

    所以,我也不再去想象出第三個以及第四個鼓手,隻要有了奧斯卡和小庫爾特也就足夠了。

    我在鐵皮上向在場的人講述了有關那座艾菲爾鐵塔的事情,說我在國外時曾拿它來替代外祖母。

    來賓們和東道主安娜-科爾雅切克聽了我們的鼓聲都十分快活,并且合着節奏互相拍打膝蓋。

    這時,我也非常高興。

     雖說展現我自己的外祖母體内的世界及其關系,在有限的平面上看到衆多的層次,有着如此這般的誘惑力,可是,眼下奧斯卡——他同馬策拉特一樣隻是個假想的父親——必須以一九四四年六月十二日的事情,以小庫爾特的三歲生日作為叙述的根據。

     再重複一遍:庫爾特這孩子得到了一件毛衣、一隻皮球、一條帆船、鞭子和陀螺,他還将從我那裡得到一面紅白相間的油漆鐵皮鼓。

    他剛把帆船拆壞,奧斯卡就走過去,把鐵皮的禮物藏在背後,讓自己那面用舊了的鐵皮在肚子下面搖晃。

    我們面對面站着,中間隻隔一小步;奧斯卡,侏儒;庫爾特,比侏儒高出兩公分。

    他怒氣沖沖,繃緊着臉,還在破壞那艘帆船。

    在他拆斷“帕米爾”号——這條帆船的名稱——最後一根桅杆的當兒,奧斯卡把鼓從背後拿到前面,高高舉起。

     庫爾特扔掉帆船殘骸,接過鼓,抱住它,轉動它,臉上的表情稍稍緩和些,但還一直繃緊着。

    現在是遞給他鼓棒的時候了。

    遺憾的是他誤解了我的第二個動作,以為是在威脅他,他便用鼓緣打掉了我手裡的鼓棒。

    我彎下身子去揀鼓棒時,他伸手到背後,當我第二次把鼓棒遞給他時,他就抓起生日禮物抽我;他抽的是我,不是陀螺,是奧斯卡,不是專為挨鞭子抽打而刻有螺紋的陀螺。

    他要教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