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風聲鶴唳

關燈
近身搏擊的重兵刃,被擊中的人骨碎肉裂,軀體飛抛摔掼,說慘真慘。

     沒有人能擋得住他一擊,刀劍即使能擊中他快速的身影,也刀蹦劍跳傷不了他,所造成的傷害微乎其微,普通的刀劍一觸體便被震偏反彈。

     餘下的人不到三成了。

     死了的人中,有些根本沒有出手向他攻擊的機會,他在人叢中沖閃速度不但快,而且閃鑽的身法極為靈活,有三分之一的人,是被他從後方或側方貼上擊倒的,對付圍攻的經驗十分豐富,下手極為兇狠,沾身便有人斃命,下手不留情。

     沒有激情,沒有憐憫,舉手投足兇猛狠辣,氣吞河嶽有我無敵,這才是真正亡命的搏殺,唯一的正确行動是把可及的人擊倒、殺掉。

     人一少,搏殺也因而慢下來了,身手高明的人獲得活動的空間,知道閃躲遊鬥避免硬拼,沒有同伴礙手礙腳,反而易于施展。

    人多一擁而上,不可能有閃避的機會,隻能全力硬拼,勁弱的一方,注定了是輸家。

     兵敗如山倒,膽小的人早就逃了個無影無蹤,留下來死撐的人不多,這些為錢而賣命的人,能勝不能敗,敗則一哄而散。

     血腥中人欲嘔,遍地屍骸,未死的人發出凄厲的叫号,傷勢不大重的人連滾帶爬向外逃。

     一錘擊斃殿門前的一個人,他狂野地轉身準備回頭沖刺,身後跟來的兩個人驚恐地急退,失去接鬥的勇氣,被他猙獰的雷神面孔吓壞了。

     他不再快速沖刺,也乘機調和先天真氣。

     隻有五個能站立與他面面相對的人,在明亮的燈光下,他的雷神形象極為令人恐怖,簡直就是妖魔鬼怪的化身,膽氣不夠的人必定魂飛魄散。

     “你……你好殘……忍……”那位相貌威猛,手中有一把重家夥盤龍護手鈎的中年人,咬牙切齒厲叫:“天地……不……容……” “你們殺的人有多少?”他用字正腔圓的官話沉聲問:“我殺的人手中有刀劍,他們殺我的機會有一半。

    而你們所殺的,卻是羔羊似的可憐蟲。

    ” “你到底是誰……” “旱天雷。

    ” “你……” “江洋大盜旱天雷,今晚搶劫這座用江南人的血汗,甚至用他們的性命,所建造的奸臣國賊祠。

    ” “你這無法無天……” “去你娘的混帳!你們才是無法無天的毒蛇猛獸,不殺光你們決不罷休,殺!” 最後一個殺字有如乍雷,聲出人已撲上了。

     “铮!”護手鈎架住了天雷鑽,雷錘同時光臨對方的頂門,快逾電光石火。

     那人扭頭躲閃,噗一聲錘左肩,骨折肉陷,胸骨下沉。

     天雷鑽斜掠,從另一人的右脅下貫入。

     一照面便倒了兩個,勢如摧枯拉朽。

     另三人魂飛魄散,向外飛逃。

     “砰砰……”他一錘砸在巨大的鐵葉門上,火星飛濺,鐵門連動也不動。

     左側門踱出背系雁翎刀的費文裕,從容跨過一具具屍骸走近。

     “我來晚了一步,所以袖手旁觀。

    ”費文裕說:“一看便知道用不着我插手了,你的殺孽比我更重。

    ” “被我料中了?”旱天雷問。

     “不錯。

    ” “結果如何?” “船上有弩,有九龍筒,四十餘個水賊,死掉了一半以上,毫無希望。

    ”費文裕苦笑: “早知生死一筆那混蛋如此陰險,應該阻止水賊們送死的。

    ” “那我就不能乘機前來提早下手啦!”旱天雷從八寶囊中,取出一串大号鑰匙。

     “能開啟嗎?”費文裕問。

     兩隻巨鐵環,扣着一隻巨型的三十斤大将軍如意形大鎖,用巨斧拼命砍,也休想破壞這種巨鎖。

     “在木渎鎮王家鎖鋪混了幾天,為的就是這前後兩把巨鎖。

    ”旱天雷長歎一聲:“沒料到葬送了浩園一家十六口,我好難過。

    ” “那不是你的錯,兄弟。

    ”費文裕正色說:“你也用這種話來勸過我,你自己怎麼反而想不開?我們都喜歡自責自憐,日後……去他的日後,動手吧!” 大殿是前後外鎖的,偏殿的大鐵門則是内闩,夜間不許有人在内逗留,所有的燈籠都是長明燈,每根燭皆粗如鴨卵,整座大殿光亮如晝。

     扭斷木像的頭,取出裡面的珍寶,幾顆翡翠大如雞卵,燈火下光芒四射。

     取掉衣袍手腳的珍飾,用刀開膛破肚,裡面的珍珠瑪瑙、各式寶石、金銀雕飾、玉雕……用一隻大袋盛裝,重量足有百斤之多,價值連城。

     臨行,兩人把大殿偏殿的神龛、香案、法器、供具……打得稀爛。

    與真人一般大的魏奸檀香木像,被打得碎成無數片屑。

     全城大搜捕,搜捕大盜旱天雷。

     毛巡撫急得屁滾尿流,把飛天豹子逼得幾乎要發瘋,捕盜追贓顯然無望,旱天雷可能已遠出千裡外了,想搜捕也力不從心。

     旱天雷搶劫河間肅甯魏奸故裡的生祠,劫去了百萬珠寶,魏奸出動了兩廠一衛的大隊精英,高手齊出搜遍天下,勒令各地官府搜捕,也勞而無功,勞師動衆元氣大傷,最後不得不承認無望而不了了之。

     毛巡撫可做的事,是嚴辦守祠的人,虛張聲勢大索城内外,十萬火急征調工匠重建大殿,另雕魏奸的檀香木坐像,也乘機向市民勒捐索獻,鬧了個滿城風雨。

    李太監不敢回蘇州,杭州的魏奸生祠警衛,增加了三倍人手,生祠附近一裡以内的民宅全部拆毀,以免有歹徒匿伏,巳牌前申牌後,不許閑雜人等接近。

     府城内公人滿街,連一些本城的地棍,也躲到城外避風頭,沒人再敢冒險在城内活動了。

     姬玄華仍然落腳在楓橋鎮,他無意秘密藏匿,反正目下滿城風雨,所有的三家走狗,皆在裝模作樣搜捕大盜旱天雷,不再有人在他身上費工夫。

     他仍然住在鎮郊那家農舍裡,很少逗留,神出鬼沒來去速度甚快,避免被人有效地盯梢跟蹤。

    有時在鎮中進食,喝酒品茗顯得悠閑,似乎他忘了讨債的事。

    讨債必須勤快,悠閑是讨不到債的,因此三家走狗都心中明白,他不讨則已,讨則行動必定雷霆萬鈞,必須經常派人留意他的動靜,以免措手不及。

     午後不久,他恰好在家。

    農舍主人一家生活相當困苦,一家老少整天都忙着工作,不理會他的行動,而且心中害怕也不敢過問。

     似乎他閑得無聊,不打算外出,而且頗有興趣地走進内宅的工作坊,看農舍主人婆媳倆照料蠶寶寶。

     這是今年最後一次飼蠶,要等到明年春暖桑樹抽枝,才能購買蠶卵飼養了。

     這家農舍主人,飼了二十餘筐蠶。

    每筐如果順利沒發生病疫鼠患等等意外,可收成斤餘蠶絲,幾可抵一畝田的稻作收入,已經算是稍大飼戶了。

    加上十餘畝田的收入,在蘇州已經可以算相當幸運的自耕農戶。

    本府比他們生活條件差的人,至少有七成以上,可知當時農家的生活,其艱苦的程度可想而知。

    一有天災人禍,肯定會破家。

     二十餘筐蠶,等于是家裡養了一群餓鬼,婆媳倆往返宅旁桑田與蠶房之間,一天七飼,夜間輪流守夜加葉,簡直馬不停蹄,累都快要累死了,哪有工夫招呼他參觀?所以他隻好随意走動。

    他很難想像,這麼一家六口的樸實農戶,一年到頭辛苦得像牛馬,收入的一半幾乎花在賦稅捐獻上,積蓄不超過三十兩銀子,日子怎麼過?—— 無涯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