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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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是先喝點什麼吧。

    ” 姨夫從壁櫃裡取出一瓶葡萄酒和兩隻酒杯,櫃子裡放着吃剩的食品,散發出一股凍肉的香味。

    梅格雷夫人套上一雙木拖鞋到柴火間去取劈柴。

     “祝你健康!先好好地平靜下來再說。

    ” 燃燒着的柴火散發出的樹脂味和葡萄酒的芳香味互相交織在一起。

    菲利普傻呵呵地瞧着姨姨從暗處悄悄地走出來,兩隻胳臂裡抱着一堆劈柴。

     他的兩眼高度近視,從某個角度望去可以看到鏡片後面的那對眼睛大得出奇,這使人格外明顯地覺察到他那略帶稚氣的驚慌神色。

     “事情就出在今天晚上。

    我的任務應當是埋伏在豐丹街……” “等一下,”跨坐在一張鋪着麥稭墊子的椅子上的梅格雷把他的話打斷,點着了煙鬥。

     “你在誰手下工作?” “阿馬迪約警長。

    ” “接着說吧。

    ” 梅格雷慢悠悠地抽着煙鬥,眯縫着眼睛,他的思想越過了抹着白灰的牆壁和放着大大小小帶柄銅鍋的擱架,回憶起了對他來說曾經是那麼熟悉的情景。

    司法警察總署,位于走廊盡深處右側的阿馬迪約辦公室。

    阿馬迪約是個身材瘦小、經常愁容滿面的人,梅格雷退休後,他被晉升為少将銜警長。

     “他還留着長長的胡子嗎?” “還留着,我們昨天接到了拘捕豐丹街佛羅裡阿酒吧間老闆佩皮多·帕萊斯特裡諾的傳票。

    ” “門牌是多少号來着?” “58号,緊挨着一家眼鏡店。

    ” “我在巴黎工作時,這家酒吧間的字号是‘鬥牛士’。

    是一起可卡因案件嗎?” “開頭是可卡因,後來還摻和着别的事兒。

    我的那位頂頭上司聽說佩皮多是謀殺巴爾納貝的參與者,巴爾納貝就是兩星期前被人扔在布朗台廣場的那個家夥。

    您一定在報上讀到過這條新聞。

    ” “做點咖啡吧!”梅格雷對夫人說。

     象一條狗在四周轉了一圈最後趴下來舒暢地喘了口氣似的,他把兩肘伏在椅背上,用交叉着的雙手托着下颔。

    菲利普不時地摘下眼鏡,擦拭鏡片,在不戴眼鏡的那幾秒鐘,他活象個瞎子。

    菲利普是個高個兒小夥子,紅棕色的頭發,略顯肥胖,皮膚呈糖塊似的粉紅色。

     “您知道我們現在已經不能想怎麼幹就怎麼幹了。

    要是在您那個時代,咱們才不會對深夜去抓佩皮多這樣的事遊移不定呢。

    現在,必須嚴格執行法律。

    所以頭頭決定上午八時進行逮捕。

    在逮捕之前,由我負責監視這個家夥……” 他不知不覺地受到屋裡甯靜氣氛的感染,可是他蓦地驚醒過來,那個悲劇又重新浮現在眼前,他迷惘地環視着四周。

     梅格雷的思想已經從外甥的叙述中脫缰而去,就象剛才灑在身上的巴黎香水已經在空氣中散發似的。

    此刻在他腦海中浮現的是佛洛裡阿門口的霓虹燈招牌,窺伺着來往車輛的看門人和來到酒吧間附近的外甥。

     “把大衣脫了吧,菲利普,”梅格雷夫人插進來說,“要不,出去的時侯會着涼的。

    ” 他穿着一件英式無尾常禮服。

    這樣的裝束在屋頂橫着大明梁、地面鋪着紅瓷磚的矮小廚房裡顯得怪不協調。

     “再喝點兒吧……” 可是菲利普又一次被無名怒火所折磨,猛地站起身來,使勁地搓着雙手,仿佛要把它們碾碎似的。

     “您要是知道,姨夫……” 他真想痛哭一場,可又哭不出來,急得直跺腳,目光又落到了燈泡上。

     “我敢打賭,果會兒我準會被抓起來!” 梅格雷夫人用開水沖了咖啡,拎着壺轉過身來。

     “你在胡謅些什麼呀?” 梅格雷仍抽着煙,解開了繡着紅色小花的睡衣領子。

     “這麼說來你是埋伏在佛洛裡阿對面……” “不是對面,我進去了。

    ”菲利普站着說道,“酒吧間盡裡面有個小辦公室,佩皮多在那裡擺了張行軍床。

    關門之後,他經常睡在這張床上。

    ” 這時,有一輛破舊的車子駛過公路。

    挂鐘停了,梅格雷朝吊在壁爐上端一隻釘子上的懷表瞥了一眼,四點半了。

    附近的養牛場裡已經開始擠牛奶,兩輪馬車都往奧爾良市場的方向馳去。

    那輛出租汽車還是停在住宅對面的公路上。

     “我本來是想露一手的,”菲利普承認,“上星期頭頭訓了我一頓,他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