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曳馬野之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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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千代。

    希望從此能為大人效勞。

    ” “你此前一直藏匿在曳馬野城中?” “是。

    一直四處躲藏,疲于奔命。

    ” 家康凝視着萬千代,點了點頭。

    面對氏真日益加深的猜疑,少年隻能四處躲藏,可謂曆盡千辛萬苦。

    家康仿佛看到萬千代身後站着年輕的吉良夫人。

    家康喜歡吉良,吉良也肯定不讨厭那時的竹千代。

    如果今川義元沒有外甥女濑名姬,如果濑名姬之父關口親永不竭力撮合,那麼家康的妻子恐将是阿龜。

    但後來,阿龜嫁給了飯尾豐前,家康娶了濑名姬。

    現在,他還要和自己愛過的女人兵戎相見。

    近日,家康從歸順他的伊賀人中挑出一個機靈些的,秘密派往吉良夫人處。

    他的内心是複雜的,卻不希望此事過于張揚。

     家康向城中派遣密使,首先是因為地處濱名湖畔的曳馬野城,對于希望進一步控制整個駿河、遠江地區的他來說,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曳馬野一旦被毀,戰後重建,便将需要大量的時間和人力,那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看到氏真的沒落已成必然,經過信長的斡旋,家康與信長最後達成協議:武田據駿河,德川有遠江。

    如果遲緩一天,就有可能讓武田氏的勢力滲透到德川氏的勢力範圍。

     當然,家康也想放過吉良夫入,也想到了即将并人德川領地中的領民們的心情和希望。

     “如果讓氏真殺了井伊萬千代,那就太遺憾了。

    ”若這樣傳話給吉良夫人,她也許會派萬千代為使者,正式前來歸順,家康想。

    但現在站在家康面前的萬千代,完全不像一個體面的使者。

     “你姑母難道沒派你為使者?” 萬千代盯着家康,搖了搖頭:“我曾經勸說她歸順大人。

    但姑母說她了解您,叫我不必多嘴。

    ” “哦。

    那麼……” “她說,既然你如此仰慕,就帶一封書信前去。

    大人您看到這封信後,一定會收下我……”萬千代一邊說,一邊将手伸進濕淋淋的布袋中,小心翼翼掏出一個包成雙層的物什來。

     “方今天下,唯織田大人,大人您……我曾經對姑母這樣說過。

    姑母也同意我的看法。

    我想成為大名,報殺父之仇。

    請收下我。

    ” 家康接過信,在燭台下展開。

    本多作左衛門蹲在家康腳邊的炭火旁,瞌睡起來。

     〖謹奉此書。

     亂世浮塵,不堪遙望;興亡之事,終難思議。

     萬千代如霜中枯葉,孤苦無依,特遣之往君處。

    值此井伊谷之春,願君榮光無限。

     乞盼他日黃泉下終能一見。

     春霞燦爛日,小松已不在。

     曳馬野城畔,晨光依舊否?〗 讀完,家康不禁掩卷長歎。

    信中無一字談及降服,有的隻是無限的傷懷和感慨,甚至能感受到絲絲寒意。

    他慨然道:“萬千代,你勸說你姑母時,她有何反應?你原原本本道來。

    ” 家康這麼一問,萬千代奕奕有神的眼睛望着搖曳的燭光,道:“我說氏真現在是姑父的仇人,為保家族平安,也應歸順大人。

    說到這裡,姑母終于笑了。

    ” “她說什麼?” “她說我還是個孩子,不懂大人之間的事……我再說下去時,她終于流淚了,說,如果她投降,您會嘲笑她……” 家康蓦然醒過神來,發現萬千代早已潸然淚下。

     “姑母曾說她喜歡您。

    ” “哦。

    ” “她本以為能夠依靠義元公安穩度日,但後來發現不能了。

    興亡改變了人們的命運,就如同樣的雨水,春雨和冬雨也是不同的。

    ” “哦。

    ” “她說冬雨要越冷酷越好。

    如果在此歸順了您,成為溫潤的春雨,還不如變成冰冷的雨雪。

    那樣,她更能長留在您心中。

    ” “好了!”家康慌忙打斷萬千代,他已經不忍再聽下去。

    是的!她還是少女時代的阿龜,那個要強的女子……居然去勸降這麼一位女子,他不禁為自己的殘酷後悔莫及。

    她丈夫活着的時候,她每天都在往日戀情的傷痛中度過。

    丈夫死後,如果再投降了舊日的情人,痛苦無疑會加倍。

     “我姑母……”萬千代好像又想起什麼,“我姑母還說,如果我姑父活着,她大概早已将您迎進城去。

    現在卻不能這樣做,她有苦衷……” “我知道了,你不必再說。

    ” “請給我一百足輕武士。

    既然姑母無論如何都不肯獻城,那就由我去攻曳馬野。

    ” 家康沒有回答。

    還有那樣的必要嗎?家康已經明白了吉良夫人的心思。

    顯然,她裝作躲在城中不出來,實際上是要把家臣一個個打發走,最後自殺。

    真是一個惱人的女子!她知道,與其降後侍奉家康,不如剛烈地死去,那樣能更久地活在竹千代心中。

    那樣一來,竹千代大概終生也忘不了她。

     “平八好像回來了。

    ”看上去已睡着的作左突然擡起頭,“主公,本多平八郎回來了。

    您要殺了他?” 家康還是沒有回答。

    他在搖曳的燈光下輕輕地閉着眼,活像一尊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