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魑魅魍魉

關燈
位于甲山寺附近的減敬家,一片夏蟬之聲。

    院外的樹葉輕輕晃動,卻沒有風吹進來,庭院裡異常悶熱。

     “有人嗎?”門口傳來敲門聲。

     “來了,誰呀?”減敬探出上半身。

     “要竹筒嗎?便宜賣了。

    ” 看到門口賣竹簡人的身影,減敬收拾一下,迎了出去,“賣竹筒的。

    我看看。

    ” 減敬隻有一個下人,那個老婆子今日正好出去了。

     “天地。

    ”減敬說。

     “玄黃。

    ”賣竹筒人低聲回答,然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遞過竹筒。

    竹筒裡面裝着兩封密函,是武田勝賴送過來的。

     “便宜點賣?” “八十文。

    ” “七十五文?” 減敬站起來,将一個疊好的紙包遞給賣竹筒人。

     “您真會講價錢。

    那麼……”那人将紙包放入自己的口袋。

     “聽說信玄公去世了……” “不。

    ”對方搖着頭,“還在病床上。

    告辭。

    ” 賣竹簡人悄悄出了減敬家,吆喝着去了。

     減敬有些不解地回到卧房。

    送過來兩封密函,一封給他,另一封給築山夫人。

    減敬警惕地站起來,幹咳着望了望走廊,然後飛快打開信封。

    接到勝賴的命令,減敬将築山夫人的信送到了甲斐,現在才有回音。

     築山夫人的那封信,至今仍然清楚地刻在減敬的腦中——信康乃我兒,定能為武田氏效力。

    此次德川、織田兩家必敗。

    事成之後,當以德川舊領賜予我兒信康。

    另,盼能為我尋一門當戶對者為夫。

     上述心願若能允成,煩請回文。

     看到那封信,減敬不禁為自己的計劃成功而喜悅,更因為女人心靈的肮髒而震動不已。

    現在回信來了。

    減敬飛快地讀完勝賴給他的信,卷起來放入口袋;随後又打開勝賴寫給築山夫人的回信。

    不知為何,他感到毛發倒豎,心中冰冷,全身發抖。

    再也沒有比戰争更大的罪惡了。

    他終于成功地讓築山夫人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燒起來,開始報複家康。

     “無論如何,必須赢得這場戰争。

    ”減敬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打開了勝賴的親筆密函。

    勝賴在函中允許他看給築山夫人的信。

     經由減敬獲悉貴體安好,甚慰。

     切盼令郎能為勝賴盡力,共議滅家康、信長大計。

    事成之後,不言德川舊領,雖是信長領地,亦可完全交付與三郎,使為一國之主。

     夫人所托事,所幸我藩有大将小山田兵衛于去年喪偶,望能下嫁于他。

    切盼信康諸公,擁築山夫人入甲信為賀。

     減敬偷偷望了望四周,慌慌張張卷起信,打着了火石。

    他想先燒掉勝賴寫給自己的那封信。

    眼看密信變成白色的紙灰飄落,減敬一身冷汗。

     築山夫人和勝賴之間的密約已定。

    對于築山夫人希望保有德川舊領的要求,勝賴不但爽快地應了,而且允諾将信長的一部分領地交給信康。

    甲州的小山田兵衛地位之高,足以令耐不住閨房寂寞的築山夫人心神蕩漾了。

     敵人不在城外,而在城内。

    家康居然對此毫不知情,為了從山家三方衆手裡奪回駿河而早早離開了岡崎。

    想到這些,減敬覺得家康簡直就是悲劇。

     他特意走到庭院中,将紙灰揉碎,然後急急準備停當,去築山夫人處。

    減敬流汗不止,并非僅僅因為天氣炎熱,也是因為緊張。

    這時,下人同來了。

    減敬道:“忘記了一件大事,我現在要去築山夫人那裡。

    我出去時,大賀彌四郎可能會順便來拿藥。

    你告訴他我稍後會親自送到府上。

    ”吩咐完,他心事重重地出了家門。

     從家到城内并不甚遠。

    想到懷中的密函,他的心一陣陣顫抖。

    當他看到替築山夫人梳頭、彈琴的侍女們時,竟差點摔倒在地。

    “夫人情況如何?” “她剛剛梳好頭,正等着您呢。

    ” 減敬脫了木屐,不知為何,他的身體在劇烈地抖動。

     築山夫人看了看跟在琴女身後的減敬,道:“還沒有回音嗎?” 減敬吃驚地望了望琴女。

    “天氣突然變得如此炎熱,要是來一場雨就好了。

    ”他一邊急急地向築山夫人遞眼色,一邊岔開了話題。

     夫人似乎也大吃一驚。

    “是啊,不知不覺已到了雷雨季節。

    ” 說完,她對琴女道:“有事我會叫你。

    先下去吧。

    ” 減敬搖着扇子,直到侍女走遠。

    築山夫人已經開始發福,皮膚冷冰冰的,隻有眼神還是那麼灼熱,閃耀着欲望的光芒。

    “減敬,不必擔心琴女。

    她乃藤川久兵衛之女,是我最信賴的侍女。

    ” “夫人,現在正值暴風雨前夜。

    那琴女的妹妹,好似是德姬身邊的侍女……” “哦,你是說喜奈,是我令她潛伏在德姬身邊的,你不要擔心。

    ” 夫人說着,斜倚在扶幾上,眼神變得十分妖媚。

    “過來。

    ”她用眼神呼喚道。

    而她那冰冷的皮膚,也洋漾着春光,似在呼喚男人。

     減敬茫然地走上前去。

    夫人的皮膚如蛇一般冰冷,氣息卻為何依然如此灼熱?直到最近,減敬才算是體會到了人世間欲望的可怕。

    女人的一生難道就是生兒育女嗎?一旦到了韶華将逝的築山夫人這個年紀,欲望就開始變得瘋狂,瘋狂得幾近凄慘。

     減敬原以為,築山夫人對家康的憎恨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