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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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素扭頭向龍中海打量,轉向白衣神君問道:“侯前輩,那位大叔就是你所說的龍中海?” 白衣神君笑著點頭,傲然地說:“半點不假。

    小丫頭,你知道我白衣神君的朋友不多,如果有,必定是天下間值得傲世的人物。

    令尊早年俠名揚四海,功臻化境傲視群雄,但壯年急流湧退,自以為是蹈光養晦自命清高,所以我不将令尊當作朋友,隻因為他太自私了些。

     呵呵!你叫他大叔,把他叫老了,他比你大不了幾歲,你可以叫他龍大哥。

    ” 小素向中海走近,訝然叫:“哎呀!他受傷了。

    ” 叫聲中,她毫無顧忌地走近。

    金鳳伸手虛攔,叱道:“站開!不要你管。

    ” 小素停下腳步,笑道:“大宮主……” “啐!你胡叫甚麼?你是誰?” 小素扭頭向老人笑問:“老爺子,能告訴她麼?” 老家夥呵呵怪笑,說:“你施家有不可告人的事麼?令尊是否樹有深仇大敵呢?” 小素回眸一笑,相當自得地說:“大宮主,家父的綽号叫天玄劍,我叫施素素。

    ” 天玄劍施铨,正是一琴一劍二丐三生的“一劍”,十六歲名震江湖,二十歲号稱一代劍豪,天玄劍法宇内無雙,譽滿天下。

    三十歲退出江湖,遨遊天下寄情山水。

    為人平和,個性豪放不羁,在武林中,可以說是個極為難得的豪傑,壯年退出江湖,武林朋友深感惋惜。

     目下,他也隻有四十來歲,平時在家蹈光養晦,要不就遨遊天下名山大澤,不過問江湖是非。

    因此,白衣神君認為他施铨太過自私,空有一身絕學,卻甘心逃世惜命,辜負了大好頭顱,未免有自鳴清高釣名沽譽之嫌。

     施素素報了名,金鳳一怔。

    這瞬間,中海清晰地看到素素頑皮地向他眨眨眼,顯然在向他示意。

     他豈敢怠慢?乘金鳳分心的刹那間,左掌猛揮,“叭”一聲墼中點在胸前的劍身,人向左一閃,“嗤”一聲輕響,皮襖被割破,他脫睑了。

     “你走得了?著!”金鳳怒叱,劍虹疾閃。

     室中窄小,除了侍女之外,所有的人全都站在長炕上,相距都不太遠。

    中海貼壁而立,被劍抵住不敢妄動,終于抓住素素和金鳳打交道的刹那間,乘金鳳分心時冒險拍劍脫險。

     金鳳也太過份,不肯放松,在怒叱聲中,急步跟蹤追逐,一劍點出。

     施素索突然“噗嗤”一笑,纖足一伸一勾,金鳳驟不及防,腳下失閃人向前栽,“嗤” 一聲劍刺入壁中。

     她勃然大怒,轉身兇狠地叫:“丫頭,你找死?” 叫聲中,左手一擡;可是,素素纖手疾伸,捷逾電閃地扣住了她的腕脈,天真的笑容已然退去,不客氣地說,“禹姐姐,做人不可做得太絕,你平白咬定他已得了劍訣,刺他一劍,再倒掉他朋友的骨灰,不嫌太過份了麼?” “放手,你不配管本姑娘的閑事。

    ”金鳳厲叫。

     素素不放手,而且右手已附在她的左脅下,掌蓄勁待發,随時可制她的死命,神色肅穆地說:“這不是管閑事,而是站在江湖道義上評理。

    黃昏時我和西門老爺子在長升老店相遇侯前輩,侯前輩談及午間山神廟的事概略說了,最後,請你想想看,侯前輩與鬼丐常真都是無所不能的人,事先上當事後醒悟,如這次山神廟積骨窟藏訣的事又是一場騙局,放過了枯骨魔偕,以免贻笑江湖。

    前輩們不比你見多識廣?如果龍大哥身上有劍訣,還等你前來搜尋?” “啐!你教訓我麼?”金鳳怒叫。

     “不是教訓你,我隻說事實。

    侯前輩面冷心慈,亦正亦邪,也為龍大哥的俠骨義氣所感,折節下交,認龍大哥為友,已決定暗送龍大哥平安過華山。

    告訴你,我們早就來了,如果不是西門老爺子亟刀勸侯前輩忍耐觀變,同時也認為你并不是兇殘惡毒之徒,不然,侯前輩早就出手了。

    ” “哼!本姑娘何所懼哉?”金鳳悻悻地接口。

     “禹姐姐,你的話說得太滿,請恕我直言,即使令尊親來,侯前輩也不見得怕你們。

    不管怎樣,如果你仍然一意孤行,最好三思為上。

    ” 白衣神君說話了,緩步上前說:“施姑娘,你該和老花子走了。

    你這次多管閑事,日後麻煩可大了!你們走罷,我要看看誰的膽子比天大,敢侮辱成白衣神君的朋友。

    ” “侯前輩,請……”素素急叫。

     白衣神君臉色一沉,虎目中冷電四射,聲色俱厲地說:“丫頭,你走開!如果不是你在瓦面上替這潑瑕貨求情,我也不會愧見朋友。

    你瞧那堆骸鼻,讓這該死的丫頭倒了,龍老弟必定心痛如割,愧對故人;我眼見此事發生而不及時阻止,慚愧死了。

    ” “侯前輩……” “别管我的事,我要将這丫頭的骨灰也裝在木匣中,送到洞庭找丫頭的長輩理論。

    丫頭,你要死在室中呢,抑或是在前面院子裡送命?” 西門老爺子向素素招手,用眼色示意,說:“走吧,丫頭,少管閑事,咱們明天還得趕路呢!這次又上了王八蛋的當,千裡迢迢冒風雪前來找劍訣,碰了一鼻子灰,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了。

    走!”說走便走,身形上升,穿屋頂破洞而出,一閃不見。

     素素略一遲疑,歎口氣也縱身走了。

     白衣神君臉色冷厲,向中海說:“龍老弟,退在一旁。

    ” 幾名侍女見西門老爺子走了,膽氣一壯,逐漸迫進拔劍戒備。

     金鳳臉色變了,徐徐舉劍。

     白衣神君手按劍靶,陰森森地說:“丫頭,叫你那些侍女走遠些,不然你将沒有人能逃回洞庭報信了。

    ” 說完,手按劍靶舉步迫進。

     金鳳也徐徐迫進,突然一聲低叱,劍發龍吟,身劍合一搶先進墼,招出“靈蛇吐信”。

     她以為自己出招奇快,白衣神君必定來不及拔劍,勢必後退避招。

    而且白衣神君身後不遠,已有兩名侍女舉劍相待,必定乘機下手,勝算在握了。

     豈知白衣神君拔劍的手法奇快迅絕,但見銀芒一閃,“铮”一聲暴響,劍吟震耳。

     接著銀芒再閃,金鳳的劍急劇地扭曲著外蕩,響起三聲清越的金鐵交鳴,金鳳已連退五六步,腳下踉跄退抵壁角,幾乎掉下長炕。

     侍女們大驚失色,發喊聲齊向前撲。

     可是已晚了一步,銀芒連閃兩次,沉叱震耳:“丢劍!誰敢上?” 金鳳的劍被迫出外側,白衣神君的劍尖,指向她的咽喉,尖鋒僅一發之差,将接觸肌膚了。

     她臉色鐵青,黛眉帶煞,寶劍遇上寶劍,占不了絲毫便宜。

    白衣神君的劍也是神物,幻發出銀色的光芒,冷森森的劍氣直迫三尺以外,劍鋒不易看清,僅可看到若有若無的銀色奇光。

     “除了殺我,本姑娘決不丢劍。

    ”她冷然地說。

     白衣神君冷笑一聲,陰森森地說:“你小小年紀,能接得下我七劍,難怪你敢在江湖上藉令尊的名頭橫行霸道,和我白衣神君公然叫陣,無禮已極。

    我不殺你,但要挑斷你的手腳筋,用木籠囚在我華山梅海示衆江湖,讓令尊用綠林箭召集天下水旱綠林前來救你,以懲戒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藐視我白衣神君的苦果你得好好品嘗品嘗,令尊一日不來,你一日受罪。

    ” 金鳳心中狂跳,手腳發冷,但仍然嘴硬,說:“那一天如果到來,你白衣神君同樣是死,報複之慘,将會空前慘烈。

    ” 白衣神君冷笑一聲,劍尖輕伸,尖鋒壓肌兩分,說:“你以為天下綠林将甘心受令尊驅使麼?你以為我白衣神君就沒有朋友助拳麼?你簡直在做夢。

    ” 聲落,左手食中二指疾伸,制住了她的左肩,“砰”一聲她的劍跌落炕面。

     不等她再有任何反應,白衣神君腳下一勾,劍收回了,她像個遇水的泥人,軟倒在壁下。

     白衣神君的劍尖,指向她的右腳踝後大筋,冷冷地說:“先毀你的腳筋,這一輩子你廢定了。

    ” 一名侍女驚叫一聲,拼死前撲,一劍點出,指向白衣神君的背心,來勢洶洶。

     白衣神君哼了一聲,信手向後揮出一劍,同時叱道:“滾開,還未輪到你們。

    ” “铮”一聲輕響,侍女連人帶劍側飛,在驚叫聲中,“噗”一聲跌倒在炕上,滾下炕去了。

     白衣神君的劍,惡狠狠地剌向金鳳的右腳踝後大筋。

    這一劍剌下,她這輩子算是完了。

     危機迫在眉睫,一發千鈞,突然響起中海的叫聲:“且慢!劍下留情。

    ” 白衣神君的劍尖停在金鳳的筋縫中,他扭頭問:“老弟,有何見教?” “請看小可薄面,饒她一次。

    ”中海誠懇地說。

     “饒她?饒這個要迫你殺你的丫頭?” “是的,饒她。

    這種被貪欲迷失心性的可憐蛇不值得計較。

    殺她或饒她,皆不足以搖撼大叔的威望,是麼?” “除惡務盡,斬草除根,免得日後她找你豈不幹脆?” 中海搖頭苦笑,說:“她找不到我的,天下茫茫,何處不可容身?” 白衣神君頹然收劍,苦笑道:“老弟,你又勝了我一籌。

    你這種度量我雖不敢苟同,但我仍然尊重你的意見。

    ”他解了金鳳的肩井穴,卻在她的右肘上捺了一指頭,向上拂至肩下,冷笑道:“我用分經手法制了你的手陽明大腸經,令尊功□化境,化解當無困難;但你得在一月之内趕回洞庭,遲了經脈便永不會複回原位。

    帶著你的人,快滾!” 金鳳的右手軟綿綿地,粉臉鐵青,用左手拾回寶劍,切齒道:“白衣神君,你記牢今晚的事,别忘了。

    ” “丫頭,你放心,我白衣神君一生行事,事無巨細決難或忘。

    你也該記住,千萬當心,不要再得罪侯某人的朋友,不然你将遺憾終身。

    再就是有關劍訣的事,侯某已如狂丐西門守成經過仔細參詳,認為劍訣在天下間共出現了十次僞品,事非偶然,其中隐藏看可怕的陰謀,有人在暗中故設疑陣,愚弄天下群雄,居心叵測;恐怕真像大白之日,也将是江湖掀起血雨腥風之時。

    你不自反省,将會為你禹家帶來橫禍飛災。

    言盡于此,信不信由你。

    ” 說完,緩緩走向瓦孔下,再向中海說:“老弟,珍重,我在暗中送你出□為止,請自當心。

    ” “謝謝你,大叔。

    ”中海無限感激地行禮答謝。

     金鳳注視蒼中海,冷冷地說:“姓龍的,我不領你的情,山長水遠,後會有期。

    ”說完,率領著侍女出房而去,一名侍女順手帶走了雙尾□。

     白衣神君沖他的背影冷笑一聲,向上叫:“老花子,你聽清了麼?” “我狂乞雙耳還管用,鬼叫甚麼?”瓦面上的狂乞叫。

     “一念之慈,後患無窮哪!”白衣神君說完,向中海撣手示意,躍上瓦面走了。

     “龍大哥,小心珍重。

    ”是素素的祝福聲,聲音逐漸去遠。

     房門口*出現兩名臉無人色的店夥,僵在門旁驚恐地向内注視。

    中海向他們揮手,說: “這兒的事不必過問。

    我要好好休息休息。

    ” 店夥盯了屋頂一眼,欲言又止,然後搖搖頭走了。

     中海将骨灰小心奕奕地倒入匣中,無意中抖動匣下的薄薄布包。

    由這個布包,他想起三年前姓吳的難友。

     三年前,他已是衛所百餘名服刑囚犯的首領。

    這裡囚犯都是經常有人挨不下去而身死異域,也經常有陸續送來的囚犯補充。

    姓吳的囚犯押到時,由于經過長途跋陟,已經奄奄一息,大病纏身,去死不遠。

    他為人古道熱腸;以首領身份,替姓吳的盡心照顧護理,将姓吳的難友從鬼門關硬拖回陽世。

     姓吳的大名叫濟慈,年約四十左右,身材甚高,臉上疤痕密布,醜陋不堪,瘦得不成人形,所以其他的人叫他吳病夫,真名反而煙沒了。

     吳濟慈在衛所隻活了半年,半年中與中海極為投契。

    死前,撕下褲内側縫在布襯内的幾張巳泛灰色的薄羊皮隻,用青布包了,親手交給中海,懇求中海如果日後恢複自由,務請将他的骸鼻和這幾張羊皮紙送至福建建甯府崇安縣南大街崇安藥局。

     迸道熱腸的中海毫不遲疑地答應了,并未詢問羊皮紙到底是啥玩意。

    吳濟慈卻告訴他,紙上用奇特的文字寫了他被人陷害的經過,如果落在别人手中,可能會有大麻煩,要中海做成連著布包的布囊連同骸鼻一同帶走,以免引起麻煩。

     吳濟慈在役所的半年中,誰也不知他是個身懷絕學的高手,因為他的氣門已被人毀掉,重要的經脈也被人用手法加以損毀,事實已成了廢人。

     吳濟慈身死衛所,中海遵守諾言,在恢複自由之後,立即起出濟慈的駭骨,萬裡迢迢要将骸鼻送回濟慈的故裡,以盡朋友的情義。

    其實,直至目前為止,中海始終不知道濟慈的身世,更未想到看看羊皮紙裡的隐情。

     今晚,拈著這他藏羊皮紙的布包,不由疑雲大起。

    他心中在想,羊皮紙上所寫的内情,會不會是與江湖人有關的江湖秘辛呢?不想做江湖人,如果因此而卷入江湖漩渦,實非所願。

     他有打開布包一觀的沖動,但卻忍下了,吳濟慈未表示可以讓他觀看,他怎可因一時沖勤而拆看其中的秘密? 他歎了口氣,用布包将骨匣包好,用繩索困實。

    挑亮燈,将睡具重新理好,倚炕坐下。

     他睡意全消,解開衣襟,撕布帶将右肩外側的傷口裡了。

    天氣太冷,且傷口不大,血早已凝結,巳無大礙。

    他所練的氣功不怕普通的刀劍兵刃,但抗不了吹毛可斷削鐵如泥的寶劍,隻好自認倒黴。

     倚壁坐好,他采手懷中,取出一封書信,緩緩打開。

    這封信的内容,他甚至可以倒背出來,但他仍然不時取出細閱。

     書信的封套巳經殘舊,寫的是:“□西肅州衛嘉峪關流配所。

    龍中海吾兒收執。

    寄自湖廣永州府道州三山集。

    ” 封後,有兩個大字:平安。

    另四個小字:酒資已付。

     封面,蓋有四方形的道州知州衙門的大印。

    封底,則有肅州衛郵傳司的長方形印信。

    另記的年月是大明成化二十一年冬十月十日,這封信,已有三年的歲月了。

     他在燈下展開巳快破損的信箋,心事重重地仔細閱讀,虎目中隐有淚光。

     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