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潛入東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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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秩父山地的一條山嶺。

    如果能從那裡進入西多摩郡,到達五日市,就有把握潛入東京了。

     為了不被抓住,杜丘不惜選擇了長途迂回的道路。

    他在太平洋沿岸的地島灘海而降落,然後往别号國道搭上一輛卡車,到了水産。

    通常的話,應該在水戶住上一宿,然後直奔東京。

    但杜丘卻搭上了另一輛去福島縣白河的卡車,連夜到了白河。

    接着從白河繼續北上,到達郡山,經過新海,又前往長野市。

    從太平洋沿岸,一直繞到了日本海。

     他從報紙上得知,隻有這條路線可行。

    因為茨城、楊木。

    千葉、琦玉都設下了警戒線,直接去東京勢必要自投羅網。

     如果去自投羅網,為什麼還要拼死駕機夜航呢?躲過雷達,躲過自衛隊的飛機,不顧一切地飛過來,就全都成為毫無意義的事。

    不,那樣,逃亡生活就将被無謂地葬送。

    要果斷堅決,但更重要的是有動物般的謹慎與小心。

    杜丘現在已經能夠嗅出某種程度的危險氣味了。

     他沿着小溪,登上一條伸進河谷的山路。

    小溪兩岸,竹雞咕咕咽、咕咕咽的叫聲此起彼伏,空氣清爽宜人。

     潛入東京以後,又該怎麼辦? 此刻,他絞盡腦汁想着的,隻有這件事。

    如果橫路還活着,就可以設法找到他,讓他承認誣告,弄清指使者,由此就可以深入到那座隐蔽着最陰險而狠毒的犯罪動機的森林。

    可是現在,這種希望已如煙消雲散。

    如果想要追下去,就隻有從朝雲忠志的死因入手了。

     能夠揭出真相嗎?他毫無把握。

     要揭出真相,就必須弄清朝雲和猴子喝下阿托品時所用的容器是什麼。

    隻要弄清它,就能弄清罪犯是如何使朝雲和猴子喝下阿托品的。

    但是,目前唯一的一條線索,隻是香煙冒出的煙。

    他想到了猴子和熊,想起在新宿與酒井義廣相會的武川洋子養的那隻受傷的鸫鳥…… “是香煙冒出的煙?”杜丘叼着煙卷,自言自語地說。

    煙怎麼能裹住阿托品液體呢!他苦笑了一下。

     阿托品也是幻覺劑?他想起了這個似乎終生難解的課題。

     當然,能否最終解開且又另當别論,可就這樣一聲不響地悄然退去,是絕對不行的。

    橫路夫婦已成隔世之人,時至今日已經不能再指望洗雪沉冤了,這恐怕已成定局。

     看到希望的破滅,反倒使杜正心情輕松廠許多。

    即使沉冤得以昭雪,一度失去的過去,也不會象蜥蜴的尼巴一樣再生。

    而自己也根本不想再回到過去去。

    回想起來,檢察官的那段生活,簡直就象長着一條長長的尾骨。

    盡管自己以此為榮,可在别人看來,那條尾骨卻是無用的贅疣。

    醜惡可憎。

    也許自己正是在檢察官那正義的招牌下,已經把一些無辜者推入了負罪的深淵。

     從逃亡的第一天起,他就開始懂得了莫須有的罪名所具有的分量。

    即使那是一種人們争相從事的職業,對于杜丘來說,也毫無留戀。

    他已經看到了行使正義的權力的真實内容。

    這種權力,不過是由邊遠地區那些天真的年輕人樂此不疲的追蹤堆積而成。

     此刻,在杜丘看來,他之所以要回到東京,與其說是明冤,勿甯說是報複。

    這是一個男子漢的報複。

    從榛幸吉那裡,杜丘學到了這一點。

    仇敵既然是一頭野獸,幸吉本來自認命苦就算了,可他卻鑽進深山四年之久。

    在最後的時刻,把村田槍當做一杆紮槍,刺向巨大的熊,與之搏鬥而至喪生。

    别人也許會認為這是無益的犧牲,但對于幸吉來說,并無有益無益之分,他隻有戰鬥。

     杜丘現在也是如此。

    在一場搏鬥之後,他也許會被打倒在地,但他絕不會因此而停止搏鬥。

    他擡起執意報複的雙腿,堅定地邁向東京。

     即使沒有明天,今天也必須生存。

     走了已經快兩個小時了。

    出路順着小溪彎彎曲曲向前伸展,遠離了村落。

    他坐下歇息片刻。

    這兒離縣境已經很近了,越過縣境,就是奧多摩湖。

    從那裡再沿着秋川支流抄近路走,就能到數馬。

    他準備在數馬住一宿。

     背後的樹叢裡忽然傳出一陣李寨的響聲,好象一隻野獸正在走近。

    杜丘條件反射似的一下跳起來。

    立刻,他又對自己如此神經過敏啞然失笑。

    這裡不是北海道,沒有熊。

     走出來的是一隻獵犬。

    還很小,搖着尾巴,走近杜丘。

    杜丘摸摸它的腦袋,它立刻趴下來,似乎在表示它很疲勞了。

     “迷路的狗?” 項圈上挂着東京都的許可證,好象是帶出來打獵時和主人失散了。

    迷路的狗多半是西洋狗,日本狗一般是不會跟主人失散的。

    這也可能是由于它嗅覺敏銳,回家的本領特别強。

    日本狗跟主人失散後,立刻會尋找它的主人。

    如果找不到,就獨自回到停車的地方。

    西洋狗往往不這樣,也許它的根性就是大大咧咧,一旦與主人失散,不管碰到誰都能跟着走。

     這條小狗看來就是這樣。

     杜丘剛一走,它就跑到前面。

    趕跑它太可憐了,他索性帶着它往前走去。

    杜丘想,狗也可以,有個同伴畢竟是件愉快的事,他走起路來也有了勁頭。

    領着它邊走邊找它的主人吧,這要是一隻優良血統的獵犬,那價錢是很高的,又這麼招人喜愛,主人肯定也在到處找它。

     ——打獵? 假借狩獵運動的名義做着屠殺動物的遊戲,杜丘在很早以前就不幹了。

    可是現在想起來,人生也和打獵一樣。

    男人豬取女人,女人獵取男人,還有什麼獵取權勢,追逐敵人。

    在欲望面前,一切都成了獵物。

    打豬還有規則的約束,可人類相獵卻連規則也沒有,隻有殘酷的追逐。

    為了不被别人獵取,下級要逢迎上司,溜須拍馬,同事之間則爾虞我詐,互相排擠。

     杜丘想起那個賣小玩意兒的人來,他說自己正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東西追逐着。

    這莫名其妙的東西,也許就是人生吧。

     狗在路邊嗅到了什麼,鑽進樹叢中去了。

     如果自己也有這種嗅覺就好了,杜丘心想。

    應用巴甫格夫的條件反射學說進行硫酸試驗的結果,證明狗的嗅覺靈敏度是人的一億倍。

    如果具有這樣的嗅覺,那麼立刻就能嗅出朝雲忠志死亡之謎。

     在一塊路标上寫着,通往東京都。

    杜丘越過了這條邊界。

    他沒有什麼特别的感慨。

    從東京逃出時是九月下旬,今天是十一月五日,已經過去将近五十天了。

    五十多天卻一事無成,隻得重新抄小路進入東京。

     從這裡往前,就是敵人的大本營。

    矢村的面孔,忽然浮現在他眼前。

     那隻狗又追了上來,吐着長長的舌頭,由于獵物跑掉而引起的遺憾,化做汗水津津而出。

     杜丘從奧多摩湖的盡頭,走上一條人無人迹的小路。

    聽人說,從前這也是一條避開關卡的小路,小偷以及形形色色的罪犯,都從這裡落荒而逃。

    古往今來,罪犯選擇的道路是何其相似。

     東京都籌資修築的一條從數馬到奧多摩的觀光遊覽道路,無情地削平了山坡,直穿而過。

     杜丘停住腳步。

    路旁有個蜘蛛網,從一根樹枝拉到另一根樹枝上,形成了一個美麗的幾何圖案。

    杜丘凝神望去,想起了朝雲忠志死亡時挂在院子裡的那些令人迷惑不解的蜘蛛網。

     那是受公害影響的蜘蛛嗎? 鑒定員是這麼說過,還拍下了照片。

    可是,真是那樣嗎?那好象是半途扔掉的蜘蛛網,散散亂亂的,既說不上是幾何圖案,也說不上是别的什麼圖案。

     與那些蜘蛛網相比,眼前的這個蜘蛛網可以說是一個精緻而嚴謹的傑作。

    不知這是一種什麼蜘蛛,全身漆黑,正在捕捉粘在網上的一隻小昆蟲。

     這時,突然飛來一隻小鳥,很像是隻鳥,從他眼前掠過,向蜘蛛撲去。

    轉瞬之間,蜘蛛被小鳥啄走了。

     小鳥吃蜘蛛?看到這種殘忍的食物鍊,杜丘不由得想道。

     他繼續往前走去。

     從右面山坡上的樹林裡,走下一個男人,很象是打獵的,卻沒帶獵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