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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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男人的手,是溫暖的,也是殘酷的。

     他如何能讓我堕入這樣的恥辱和痛苦裡面。

     淨看着安,她的眼睛睜的很大。

    但是,空洞得沒有了一滴眼淚。

     我一直幻想你會來看我。

    安。

     隻有你才能給我那種幹淨的,相知相惜的感情。

     還記得那時我們擠在你的床上,徹夜不眠的聊天。

     醒過來的時候,我都發現你一直握着我的手。

     我們分手的那段時間,我一直幻想你能來看我。

     可是我知道我們都不會這樣做。

     我們的靈魂是相通的,一樣的脆弱和倔強。

     我們走不了一生這麼長。

     我們都是女孩。

     在昏暗潮濕的街頭,我和淨告别。

     我說,我先走好嗎。

     在所有的分離中,我都是那個先走的人。

     在别人離開之前先離開他,這是保護自己唯一的方式。

     淨說,好。

     她站在人群中,穿着一條人造纖維的劣質裙子,寂寞的,孤立無援。

     我輕輕地放開了她的手。

    轉過身去。

     淨冰涼柔軟的手指倉促地脫離我的手心,就象一隻瀕死的蝴蝶,無聲地飛離。

     那一刻我的臉色突然蒼白。

     就好象那個陽光燦爛的下午,我放掉的内心所有驚惶的恐懼。

     幻想遠離所有支離破碎的結局。

    所有讓我心力交瘁的深情。

     記憶中的陽光再次刺痛了我的眼睛。

     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我的頭發上。

     我忽然想問他,你真的懂得珍惜一個還沒有老去的女孩嗎。

     她的夢想,她的疼痛,她所有的等待和悲涼。

     女人的生命如花,要死去在采折她的手心裡,才是幸福。

     可是我們都還那麼年輕。

     還在孤單的守望中堅持。

     我對林說,你愛她嗎。

     那是在市區中心的一個廣場裡,林給了我他的結婚請貼。

     是他單位裡的一個女孩,執意地喜歡他,甚至和原來的男友分手。

     那時距離我寫信給他的日子剛好一個月。

     林在長久的沉默後,選擇了倉促的婚姻。

     時間久了,終會愛的吧。

    林輕聲地說。

     我隻是累了,想休息。

     我們在來往的人群裡伫立。

     一些隐約的記憶在風中破碎。

     夏天夜晚的涼風,空氣中潮濕的植物的氣息,滿天寂靜的星光。

     還有薔薇花架下那個肩上落滿粉白花瓣的男孩。

     我恍然地伸出手去,卻看到手上溫暖的淚水。

     林的眼淚一滴一滴地無聲地打在我的手指上。

     在林的婚禮上,我看着他給那個女孩戴上戒指,轉過臉去親吻她。

     我的心裡突然一片寂靜。

     我們在喧嚣的城市塵煙裡告别。

     我在人群中平靜而孤單地走着。

     繁華大街上的霓虹開始一處處地閃耀起來。

     在商店的玻璃櫥窗上,看見我自己。

     一個穿洗舊的白棉布裙的女子。

    一雙明亮而放肆的眼睛。

     漸漸地在寂靜的等待裡習慣了無言。

     我的生活還是要平靜地繼續。

     日複一日地上班。

    回家後對着電腦給電台寫無聊的稿子,一邊放着喧鬧的搖滾音樂。

     偶爾會出去旅行,邂逅一個可以在山頂一起喝酒,看夕陽的陌生人。

     或者和一個對我的任性會有無盡耐心的男人約會。

     或者嫁給他,給他做飯洗衣服,過完平淡的一生。

     我漸漸明白我的等待隻是一場無聲的潰爛。

     但是一切繼續。

     學生會的會議上,我坐在最陰暗的角落裡,看見窗外的操場漸漸被暮色彌漫。

     林的聲音,在空空蕩蕩的禮堂裡回響。

     伴随着女孩子宛轉的調侃和清脆的笑聲。

     人群中,林是英俊而神情自若的。

     他微笑着應對,機智溫和,而又有着優等生的矜持。

     我遠遠的看着他。

     心裡那種溫柔的惆怅的東西,象潮水一樣,輕輕地湧動。

     可是我不動聲色。

     林突然回過頭來問我,安,你有甚麼意見嗎。

     我幾乎是狼狽得搖了搖我的頭。

    在衆人的注目下,臉色蒼白。

     我習慣了在他的鋒芒畢露下保持沉默。

     從小我就是喜歡在一邊察顔觀色的女孩。

     安靜的,自閉的,封鎖了所有的傾訴和激情。

     可是我想跑到操場上去。

     寂靜空闊的大操場,暮色的天空中有鳥群飛過。

     我想光腳穿着球鞋,再次奮力奔跑。

     激烈的風聲和心跳讓我感覺窒息。

     在暈眩般的痛苦和快樂中,感覺自己和鳥一樣,在風中疾飛。

     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