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佛羅倫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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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吉蔔賽人的行李很少,一個小提包和羅穆拉的假臂(裝在圓号匣子裡)。

     下個月的大部分時間吉蔔賽人都要在海上度過,與世隔絕。

     帕齊第10次告訴羅穆拉說面疙瘩會去的,但不是今天。

    面疙瘩會把給她們的信……留在悉尼郵政總局。

    “我對他說話算話,跟我對你們一樣。

    ”他們一起站在跳闆頭上,旭日把他們長長的影子投向海港粗糙的地面上時,他對她倆說。

     羅穆拉和孩子已經在順着跳闆向船上走,要分手了,那年長的女人說話了,在帕齊的經曆裡那是第二次,也是最後的一次。

     她用黑得像卡拉瑪塔橄榄一樣的眼睛盯住他的臉。

    “你把面疙瘩給了撒旦,”她平靜地說,“面疙瘩死了。

    ”埃斯梅拉達僵硬地彎下身子,像彎向砧闆上的小雞一樣,準确地把一口痰吐到了帕齊的影子上,然後匆匆跟在羅穆拉和嬰兒身後上了跳闆。

     第三十章 DHL快遞盒做工精良,指紋專家在梅森房裡起坐區溫熱的燈光下的桌子邊用電動螺絲刀小心冀冀地旋開螺絲。

     寬大的銀手镯嵌在絲絨珠寶架上,立在盒子裡,因此手镯外表面沒有接觸任何東西。

     “拿到這兒來。

    ”梅森說。

     指紋若是送到巴爾的摩警局的鑒定處去提取自然要容易得多,那兒的技術人員在白天工作。

    但是梅森因為私下付了巨額現金,便堅持鑒定要在他的面前進行。

    “倒不如說在他那隻獨眼面前進行。

    ”專家不高興地想道,同時把手镯連同珠寶架放到男護理員手中的一個瓷盤裡。

     護理員把盤子送到梅森的護目鏡前——不能放在梅森胸前那卷頭發上,因為有呼吸器在不斷送氣,使他的胸部起伏不停。

     巨大的手鈞上凝着血,幹血一片片地從手鈞上落到了瓷盤裡。

    梅森用戴着護目鏡的眼睛看了看它。

    他臉上沒有肉,也就沒有表情,但是眼睛卻亮了。

     “撒指紋粉。

    ”他說。

     專家有一份萊克特博士指紋卡正面的複印件。

    背後的第六個指紋和鑒定沒有複印。

     他收拾幹淨凝結的血片。

    他喜歡使用的龍血指紋粉跟手鈞上血的顔色太相近,他隻好采用了黑色,仔細地撤着粉。

     “找到指紋了。

    ”他說着停止了工作,擦了擦在起坐區溫暖燈光下的腦袋。

    光線适宜于拍照,他在提取指紋做顯微鏡鑒定前,先拍下了指紋提取的現場情景。

    “左手中指和拇指都是16點重合——在法庭上站得住。

    ”他終于說道,“沒有問題,兩者都是一個人的。

    ” 梅森對法庭不感興趣。

    他那蒼白的手已經在被窩上爬行,摸索着電話。

     第三十一章 撒丁島中部的真納爾真圖山深處的山間牧場。

    陽光燦爛的早晨。

     六個人,四個撒丁島人和兩個羅馬人在一個通風的棚子下工作着。

    棚子是用從附近森林砍伐來的木料搭建的。

    山區廣闊寂寥,他們弄出的一點點聲音都似乎被擴大了。

     棚子底下,從樹皮還在脫落的橫梁上挂下一面巨大的鏡子。

    鏡子嵌在鍍金的洛可可式①的鏡框裡,挂在一個結實的牲畜欄上面。

    畜欄有兩道門,一道直通牧場,一道是荷蘭式的,上下兩截,可以分别打開。

    荷蘭式門下的那部分地面用水泥鋪成,而畜欄的其他部分卻鋪滿幹草,像是劊子手的行刑台。

     ①18世紀初起源于法國、18世紀後半期盛行于歐洲的一種建築裝飾藝術風格,其特點為精巧、繁瑣、華麗。

     那框上刻有美麗兒童的鏡子可以翹起來,俯歐畜欄全局,有如烹饪學校的鏡子可以讓學生望見爐子的俯視情景。

     攝影師奧雷斯特·皮尼跟梅森在撒丁島的頭目卡洛從來就意見不合。

    卡洛是個職業人口販子。

     卡洛·德奧格拉西亞斯是個臉色紅潤的壯實漢子,戴一頂阿爾卑斯帽,帽帶上插一根野豬鬃毛。

    他有個習慣,外衣口袋裡總放一對公鹿牙,常拿出來咬上面的軟骨。

     卡洛是撒丁島古老的拐賣人口業的頭子,也是職業的複仇殺手。

     有錢的意大利人會告訴你,要是被人綁票勒索贖金,最好是落在撒丁島人手裡。

    他們至少是職業性的,不會因為慌亂或是偶然的原因殺掉你,你的家人給了錢你就可以完完整整地回家,不會遭到強xx或下了部件。

    你要是不給錢,你的家人也可以指望收到郵寄回來的你的一塊塊屍體。

     卡洛對梅森的那種繁瑣安排也不滿意。

    他在這方面是有經驗的。

    20年前他在托斯卡納還真拿人喂過豬。

    那是個退休的納粹分子,冒牌伯爵,強xx過托斯卡納農村的男女兒童。

    卡洛受雇幹了這事。

    那人住在距離帕西尼亞諾寺院不到3英裡處,卡洛從他的花園裡把他抓了來,帶到科爾蒂山下的一個農場,給五頭大型家豬吃。

    那納粹分子雙腳在豬欄裡,想掙脫繩索,哀求着,滿身大汗。

    雖然他三天沒有給豬東西吃,豬群還是膽小,不敢咬那人扭動的腳趾。

    最後,卡洛隻好忍住違背合同文字所引起的良心折磨,先給納粹喂了些豬最喜歡吃的綠葉菜,然後割斷了納粹分子的喉嚨,款待了豬群。

     卡洛天性快活,精力旺盛,但是制片人的存在卻叫他難受——那鏡子是他按照梅森·韋爾熱的命令從他在卡利亞裡的一家妓院拿來的,不過是為了款待奧雷斯特·皮尼這位色情片制片人。

     那鏡子是送給奧雷斯特的禮物。

    那人拍色情片時喜歡用鏡子。

    他在毛裡塔尼亞拍的那部唯一的正派電影(也是蹩腳電影)裡也用了鏡子。

    印在汽車反光鏡上的警告給了他靈感,他開始用凸透鏡鏡頭使某些對象比不用鏡子時顯得大了許多。

     按照梅森的指示,奧雷斯特必須用兩套音響效果良好的攝影器材一次拍攝成功。

    除了其他東西之外,梅森還要求連續不斷的面部特寫鏡頭。

     奧雷斯特在卡洛眼裡似乎在不停地哆嚷。

     “你可以就站在那兒像女人一樣對我唧唧喳喳,要不然就看着我幹,不懂的再問。

    ”卡洛告訴他。

     “我要拍下你的活動。

    ” “Vabene(那好),你就擺好你那臭玩意,咱們動手。

    ” 奧雷斯特安排攝像機時,卡洛和三個不出聲的撒丁島人也在做準備。

     喜歡錢的奧雷斯特總是為錢所能買到的東西感到驚訝。

     卡洛的弟弟馬泰奧在棚子邊的一個支架桌上打開了一卷舊衣服,從裡面選了一件襯衫和一條褲子。

    這時另外一對撒丁島兄弟皮耶羅·法爾喬内和托馬索·法爾喬内推了一張救護車用輪床進了棚子,又小心地推過了草地。

    輪床肮髒破爛。

     馬泰奧已經準備好了幾桶絞肉、幾隻帶毛的死雞、一些已經在吸引蒼蠅的壞水果和一捅牛肚及牛腸。

     馬泰奧把一條破舊的咔叽褲子放在擔架上,開始往裡面塞雞、肉和水果,然後又拿出一雙棉手套,用絞肉和橡實塞滿——每根指頭都仔細塞滿,放在褲腳下面,又選了一件襯衫跟這些東西配套,擺在擔架上,用牛肚和牛腸塞滿,再用面包完善輪廓,扣上襯衣扣子,把前後擺細心地塞進褲子,袖子上再接兩隻塞滿的手套。

    腦袋是用西瓜做的,上面套着假發,在當做臉的地方裝滿絞肉,加上兩個煮熟的雞蛋做眼睛。

    做完之後的成果看去像個胖乎乎的人體模特兒,放在輪床上比跳樓自殺的人的樣子還好一點。

    最後的加工是,馬泰奧噴了一些極貴重的剃須香水在西瓜前面和袖子下的手套上。

     奧雷斯特瘦長的助手正靠在栅欄上,把攝影活動架上的麥克風伸到豬欄裡,計算它能夠伸進去多遠。

    卡洛用下巴指了指他說: “告訴你那寶貝娃娃,他要是栽進了豬欄,我可不會進去救他。

    ” 一切終于就緒。

    皮耶羅和托馬索把輪床降到最低的位置,把那東西的雙腳交叉推到豬圈門口。

     卡洛從屋裡帶來了一個磁帶錄音機和一個單獨的擴音器。

    他有很多磁帶,有些是他自己在割掉被他綁架的人的耳朵時錄的,用來寄給其家人。

    卡洛總在豬吃東西時放給它們聽。

    有了真正的對象提供的叫喊聲,他就不再用磁帶了。

     棚子下的柱子上挂了兩個室外大喇叭。

    陽光明亮地照在擡人的綠草坡上,綠草坡一直伸向森林。

    包圍了綠草坡的結實栅欄也一直延伸到樹林裡。

    正午時分萬頹俱寂,奧雷斯特可以聽見一隻木蜂在棚子頂下嗡嗡地飛。

     “準備好了嗎?”卡洛說。

     奧雷斯特親自打開固定好的攝像機。

    “Giriamo(拍吧)。

    ”他對攝影師說。

     “Pronti(準備)!”回答傳來。

     “Motore(馬達)!”攝像機轉動起來。

     “Partito(開機)!”聲音随着膠卷轉動。

     “Azione(拍攝)!”奧雷斯特戳了一下卡洛。

     撒丁島人一摁錄音機按鈕,一聲摻烈的尖叫發出,抽泣着,乞求着。

    攝像師被那聲音吓得一抖,然後鎮定下來。

    那尖叫令人毛骨抹然,但對從樹林裡沖出來的那些面孔卻是一支恰當的序曲。

    它們正被那宣布進餐的尖叫召喚出來。

     第三十二章 一天之内從日内瓦往返,去看看錢。

     去米蘭的定期短途班機是一架呼嘯着的高空噴氣機,一大早就升入佛羅倫薩的高空,飛過了葡萄園。

    葡萄的行距很寬,像開發者粗糙的托斯卡納模型。

    景物的顔色有問題——有錢外國佬的别墅邊的遊泳池裡。

    水藍得不正常。

    對從窗戶望出去的帕齊說來,遊泳池是英國老頭眼睛那渾濁的藍色,跟周圍深綠色的柏樹和銀色的橄榄樹色調相左。

     裡納爾多·帕齊的精神也随着飛機翺翔起來。

    他心裡明白他在現有的工作崗位上是無法熬到領老年退休金的,因為那得聽從警局上級的任意安排。

     他曾經非常害怕萊克特博士在弄死面疙瘩之後會消失。

    他在聖十字教堂再次發現萊克特的工作燈光時頗有得救之感;那博士還相信自己是安全的。

     吉蔔賽人之死在平靜的警局沒有泛起什麼波瀾;大家都相信這事跟吸毒有關。

    幸好他身邊有扔掉的注射針頭,這在佛羅倫薩已是司空見慣,那兒的針頭可以無償供應。

     帕齊堅持要去看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