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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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她想到上海來考大學,托他去給她要兩份章程。

    叔惠心裡想着,世鈞要是問起的話,就照直說是翠芝寫來的,也沒什麼要緊,她要托人去拿章程,因為避嫌疑的緣故,不便托世鈞,所以托了他,也是很自然的事吧。

    但是世鈞并沒有問起,當然他也就不提了。

    過了幾天,就抽空到她指定的那兩個大學去要了兩份章程,給她寄了去,另外附了一封信。

    她的回信很快的就來了,叔惠這一次卻隔了很長的時間才回信,時間隔得長,信又是很短,翠芝以後就沒有再寫信來了。

    其實叔惠自從南京回來,倒是常常想起她的。

    想起她對他的一番情意,他隻有覺得惆怅。

     第二年正月裡,翠芝卻又來了一封信,這封信擱在叔惠的桌上沒有開拆,總快有一個星期了,世鈞走出走進都看見它,一看見那南京的郵戳,心裡就想着,倒不知道叔惠有這樣一個朋友在南京。

    也說不定是一個上海的朋友,新近才上南京去的。

    等他回來的時候問他。

    但是究竟事不關己,一轉背就又忘了。

    到星期六那天,世鈞上午在廠裡,有人打電話給他,原來是一鵬,一鵬到上海來了,約他出去吃飯。

    剛巧世鈞已經和曼桢約好了在一個飯館子裡碰頭,便向一鵬說:"我已經約了朋友在外面吃飯,你要是高興的話,就一塊兒來。

    "一鵬道:"男朋友還是女朋友?"世鈞道:"是一個女同事,并不是什麼女朋友。

    你待會兒可别亂說,要得罪人的。

    "一鵬道:"哦,女同事。

    是你們那兒的女職員呀?怪不得你賴在上海不肯回去,我說呢,你在上海忙些什麼──就忙着陪花瓶吃館子呀?嗨嗨,你看我回去不說!"世鈞這時候已經十分懊悔,不該多那一句嘴邀他同去,當下隻得說道:"你别胡說了!這位顧小姐不是那樣的人,你看見她就知道了。

    "一鵬笑道:"喂,世鈞,你索性請這位顧小姐再帶一個女朋友來,不然我一個人不太寂寞嗎?"世鈞皺着眉道:"你怎麼老是胡說,你拿人家當什麼人?"一鵬笑道:"好好,不說了,你别認真。

    " 一鵬背後雖然輕嘴薄舌的,和曼桢見了面,也還是全副紳士禮貌,但是他對待這種自食其力的女人,和他對待有錢人家的小姐們的态度,畢竟有些不同。

    曼桢是不知道,她還以為這人向來是這樣油頭滑腦的。

    世鈞就看得出那分别來,覺得很生氣。

     一鵬多喝了兩杯酒,有了幾分醉意,忽然笑嘻嘻的說道:"愛咪不知怎麼想起來的,給我們做媒!"世鈞笑道:"給誰做媒?"一鵬笑道:"我跟翠芝。

    "世鈞笑道:"哦,那好極了!再好也沒有了!"一鵬忙道:"呃,你可别嚷嚷出來,還不知事情成不成呢!"又帶着笑容微微歎了口氣,道:"都是一鳴跟愛咪──其實我真不想結婚!一個人結了婚就失掉自由了,你說是不是?"世鈞笑道:"算了吧,你也是該有人管管你了!"一面說,一面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一鵬似乎很得意,世鈞也覺得很高興──倒并不是出于一種自私的心理,想着翠芝嫁掉了最好,好讓他母親和嫂嫂死了這條心。

    他并沒有想到這一層。

    他這一向非常快樂,好象整個的世界都改觀了,就連翠芝,他覺得她也是個很可愛的姑娘,一鵬娶了她一定很幸福的。

     曼桢見他們說到這些私事,就沒有插嘴,隻在一旁微笑着。

    飯後,世鈞因為他嫂嫂托他買了件衣料,他想乘這機會交給一鵬帶回去,就叫一鵬跟他一塊兒回家去拿。

    曼桢一個人回去了。

    這裡世鈞帶着一鵬來到許家,這一天因為是星期六,所以叔惠下午也回來了,也才到家沒有一會,看見一鵬來了,倒是想不到的事情。

    叔惠是最看不起一鵬的,覺得他這人非常無聊,雖然也和他周旋了幾句,隻是懶懶的。

    所幸一鵬這人是沒有自卑感的,所以從來也不覺得人家看不起他。

     當下世鈞把那件衣料取出來交給他,一鵬打開一看,是一段瓦灰閃花綢,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