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關燈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夜,十時二十分,關東軍以闆垣征四郎為首,策劃了滿洲九一八事變。

    日軍的工兵,按照計劃,用炸藥把沈陽以北柳條溝的一段鐵路炸毀,令列車受到破壞,又嫁禍中國土兵,以此為燕口,挑起事端,向中國駐軍所在地北大營方向開火,司令官本莊繁下令:發動突擊。

     日軍明目張膽地,長驅挺進,正式侵略中國! 東北軍在蔣介石國民政府“不抵抗”的命令下,撤至關内。

     ——這是日本帝國主義經過精心策劃,長期部署下,重要的一着。

     自九一八起,日軍大舉侵華廠。

    一九三二年,遼甯、吉林、黑龍江、熱河四省,全部淪陷。

    滿洲落在他們手中,為所欲為。

     不過,他們需要一點堂皇的包裝。

     年近五十,長着一撮小胡子,眼睛附近肌肉略松弛,但仍一臉溫和恭順笑意的土肥原賢二,關東軍大位,到了天津,面見了傅儀。

     這位蝸居在人津協昌裡“靜園”的宋代廢帝,複辟的美夢一直随着局勢跌宕。

    清室滅亡了、但日本人總是鄭重地安慰他:“請苗上多多保重,不是沒有希望的!”他一些遺老忠臣伺候在身畔,沒肯離去。

    但是,中國人卻不停内戰,今天甲乙聯合反丙,明天乙丙又合作倒甲,江山“統一”無望,越來越不像樣。

     傅儀除了沉溺在花大錢,月月給後妃買鋼琴、鐘表、收音機、西裝、皮鞋、眼鏡、鑽石、汽車……以外,還沉溺在扶虬和占卦中。

     他得到的預言,總是“入運”、“大顯”、“掌權”…… 之類的慰語。

     終于他盼到了! 土肥原賢二先問候了傅儀的健康,就轉入正題: “是張學良把滿洲鬧得民不聊生,日本人的權益和生命财産得不到任何保證,不得已,方才出兵。

    關東軍隻是誠心誠意地幫助滿洲人民建立自己的新國家。

    ——這新國家需要領導人。

    ” 他還強調: “天皇陛下是相信關東軍的!” 傅儀卻堅持: “如果是複辟,我就去,不然的話我就不去。

    ” 他微笑了,聲調不變: “當然是帝制,這是沒有問題的。

    ” 日本方面實在急于把皇帝弄到東北去。

    當然迎合着傅儀的心意,隻要他一到滿洲,就是一個傀儡。

    ——但沒有人可以預知。

     在十一月的一個黑夜裡,一艘小汽船靠岸了。

     那是“比治山九”,是日軍司令部運輸部的,負責把符儀自天津受監視的情況底下偷運出來,到了營口。

     岸邊靜幽幽的,夜色蒼茫中,隻見幾個黑影子,在緊張地等候着。

    除了遠處傳來一兩下懶懶的犬吠聲外,沒有半點生命的動态。

     川島芳子陪同守野駿吉屏息地望着靠岸的一個黑點。

    身畔是宇野的副官、幾個憲兵,和一個長得頗俊俏,但嘴唇抿得緊緊,一臉堅毅能幹的特别随從,他是中國人,孤兒,自小接受日本軍方培訓,以機智冷靜見稱。

     他是小林。

     小林的任務很重要。

    他也聚精會神地盯着小汽船泊岸。

     為日本人辦事的中國青年?芳子打量他一陣。

     船上走出幾個人:鄭孝普父子等幾個傅儀的忠臣、日本軍官、約十名士兵。

    博僅走在最後,他穿了一件日本軍大衣和軍帽,經過喬裝,看來很疲倦,是偷渡時有過一番驚險把。

    不過總算着陸了。

     接船的人趕忙上前恭迎。

     宇野駿吉向他行個軍禮。

     “皇上一路辛苦了。

    現在我們先坐車到湯崗子溫泉,這一兩天,就到旅順去。

    ” 傅儀一上岸,四下一看,來迎接的人就隻是這些個?他還戴了墨鏡,臉色一沉,整個人銀灰黯。

     隻是眼前忽一亮,出現個美豔的女子。

     她一上前,馬上表露身分: “是上吉祥!”隻差沒跪安,‘嘯親王十四女地顯拜會為是上效力!” 傅儀見到自己人,方有點喜色: “——哦?記起了,算輩分是我堂妹妹。

    ” 芳子聞言大悅,在所有日本人面前,她仍是最尊貴的一個。

    但掩飾得很好,不動聲色: “不敢當。

    顯哥有個日本名川島芳子,方便複辟大計奔走之用。

    ” 欺身上前在皇上身後的,是王室中人,他們大清皇朝,就倚仗這幾個了。

    芳子的野心表露無遺。

     宇野駿吉也不怠慢: “請皇上放心,建國大業就交托我們吧。

    ” 一衆護送傅儀至早已預備好的馬車前。

     他有點不開心地,對芳子道: “想象中會有萬民歡呼搖旗呐喊的場面呢——” “皇上,”芳子堅定地,像個男子漢,“日後一定會有!” 她向那特别的随從交待。

    像下達命令: “小林,好好保衛皇上!” 他忠心耿直地應: “是!” 傅儀上車去。

    他偷渡之前一天,陌生人送來的禮品,是水果筐子,裡頭竟發現兩顆炸彈呢。

    離開天津,傅儀也就驚魂甫定。

    ——而那炸彈,誰知是哪方面的人給送去?說不定就是日本人,隻為要他快點到東北去。

     目送他們的馬車遠去,字野駿吉來至芳子身畔,兩個狼狽為奸的男女,相視一下: “奇怪,皇後婉容并沒有一起來!” 芳子又回到她從前的故地——旅順了。

     當日的離愁别很早已淡忘。

    七歲之前,那是她童年;二十歲之後,那是她大婚。

     旅順不是家鄉,隻是寄寓。

    她小時候與兄弟姊妹們,三十多人呢,一起等待杏樹開花。

    一起捉麻雀、摘小酸棗。

    一起學習漢文、日語、書法。

    ……隻一陣,她被送走了。

    再回來時,結婚,未幾離婚。

     命運的安排就是這樣怪異。

     她又住進大和旅館。

    樓上封鎖,是傅儀等幾個人占用,在“登極”之前,相當于“軟禁”。

    但日本人對他仍相當尊重。

     豪華的旅館,俗大的酒吧間,隻得兩個人,時鐘指示着:三時。

    淩晨。

     守衛們在大堂站崗。

     宇野駿吉和川島芳子徹夜未眠。

    他手繞在背後,踱着方步,她倚坐高椅上,思索一個問題。

     關于婉容,這末代皇後。

     宇野駿吉沉吟: “任何一出戲,舞台上都很有男女主角。

    ” “建立滿洲國,怎麼能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