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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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身穿洋裝的小姐,打扮得很清秀,個子也嬌小,恐怕受驚了吧? “小姐,木用怕,你瞧瞧數目對不對?” 芳子把皮包打開,拎出一疊鈔票,她的家當都在裡頭了——全是日元。

     小夥子一見,抓抓頭皮: “吓?是日本人呀?” 沒來由的,當下有點失望。

    日本人! 但他以有限的日語,跟她道: “沙晴啦哪!沙晴啦哪!” 芳子把皮包閉上,微笑: “謝謝你。

    ” 他一聽,竟又大喜,喜形于色: ““吓?真好!原來是同胞!” 他又抓抓頭皮,希望繼續談下去,有什麼話題呢? “小姐咂,你是來上海打天下的?我也是呀,我那邊廂,師哥們見他見義勇為太過分了,物歸原主便了,猶在磨蹭老半天。

    便在遠處大聲喚他: “阿福!阿福!賊抓了,還不快來幹活?英雄難過美人關呀?” 他一聽師哥們喚他小名,渾身不自在。

     窘極了,木是因着“英雄難過美人關”,而是“阿福”。

    他讪讪地道: “你沒聽見?” “聽見了。

    ” “嘔,喚‘阿福’,還真挺土氣的。

    不過——我可是有藝名的!” 芳子微笑,這人真是耿直可愛。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有眼不識泰山,所以中間完全沒有功過,不會互相利用。

    這感覺很奇怪:是人與人之間,簡單的往還。

     “謝謝你,那可福’!”她強調,“再見。

    ” 這是亂世,人與人,分手之後許沒機會再見了,不過是萍水相逢吧。

     她不太熱情,但禮貌地轉身走了。

     這小夥子,一壁暗罵師哥們: “狗嘴!看我不接你們!” 一壁卻不得不由她走了: “小姐——” 芳子回頭望他一下。

     他非常率真地祝福: “記住了一守得雲開見月明’呀!” “好,大家都一樣!” 她這番是頭也不回地上路了。

     他耳畔猶有師哥們的怪叫嘲笑: “哎晴,這小子,睡歪枕頭想偏心!” 他不在意,隻有點惆怅,小姐已失去蹤影了。

    ——她是來尋親?抑或來找工作?抑或,……? 在上海打天下,真是談何容易呢? 上海跟中國任何大城市都不同。

     它特别摩登,特别罪惡,特别黑暗,特别放蕩 什麼都有:豪華飯店、酒家、夜總會、跳舞廳、戲院、百貨公司、回力球場、跑馬廳、脫衣舞場、鴉片煙館、妓院、高級住宅區、花園……背面是陋巷和餓浮,為了生活而出賣靈魂肉體自尊青春氣力的男人和女人。

     租界是外國人的天堂。

    黃浦公園入口處有“華人與狗不得入内”的告示牌。

     但上海是個“魔都”,——不但革命精英在上海建立據點,各國、各界,特别是軍政界的要人,都集中此地。

    所以它是“魔女”的機會。

     三井物産株式會社,舉行了一個舞會。

     芳子找到目标了。

     華爾茲是靡靡之音。

     在盛大的舞會中,賓客都是日本上流社會的名人。

    “三井物産”,是三井财團對中國進行經濟侵略的機構之一,在上海,成立了甘多年。

    每年一度歡宴,軍政界要人都會出席——尤其是今年。

     他們對中國的侵略,不止經濟上了…… 芳子第一次亮相,是一個豔裝女郎。

    她的舞姿精彩極了,鮮妍的舞衣在場中飛旋着,一衆矚目,身畔圍繞着俊男,她換着舞伴,一個又一個…… 是華爾茲。

    顯示了一定程度的,身體上的吸引。

     水晶燈層層疊疊,如顫動的流蘇,輝煌地映照着女人。

     女人的目标是宇野駿吉。

     她打聽過他了: 宇野駿吉是日本駐上海公使館北支派遣軍司令,權重一時的特務頭子。

     她在眼角瞥到他。

     五十多歲了吧,看來隻像四十,精壯之年。

    個子頗偉岸,眉目之間,隐藏着霸道。

    頭發修剪得很短。

    硬。

    穿洋裝的日本男人,摩登、适體。

    他有時仰天縱聲大笑,對方有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寒意。

     芳子轉身過來,有意無意地,在他面前經過,一言木發,看他一眼。

     他也不動聲色,隻是盯着她。

     二人未曾共舞。

    卻交了手。

     當他正欲開口寒暄時,她已飄然換上另一個舞伴去了。

     然後,麥克風宣布了: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今晚‘華爾茲皇後’的得主是……川島芳子小姐!” 大家熱烈地鼓掌。

     但,沒有人上台去領這個獎。

     川島芳子不知去向。

     宇野駿吉搖晃着杯中晶瑩透明曉用色的美酒。

    微微地擡眼,不着痕迹搜索一遍。

     一直到晚宴完畢。

     他若有所失,不過依舊仰天縱聲大笑,與同寅歡聚。

     第二天,他正理首桌上的文件時。

     一下叩門聲。

     宇野駿吉擡頭:是她! 事前沒有任何招呼,不經任何通傳,一個女人,退自來到司令部。

    她一進來,便坐在他對面。

     昨天的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