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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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跌倒地上,發出“哎喲”之聲。

    李自成看了一陣,命谷英将一部分實在腳小體弱、不能作這種勞動的婦女放回家去,另外從老府、曹營和小袁營各調來一萬将士扒城。

    原來老府有五千人,曹營有三千人,小袁營有兩千人在監督百姓扒城,如今一律動手,不得站在一旁觀看,有不賣力者即予重責。

    這樣下令之後,李自成便帶着劉宗敏和牛、宋等返回老營。

    在半路上,他們在路邊野廟旁駐馬,看了一陣老府的新兵操練,談論起将去圍攻開封的事。

    李自成望望李岩的神情,含笑問道: “林泉,你今天有什麼心事?身上不舒服麼?” 李岩趕快在馬上欠身回答:“末将賤體甚佳,并無不适,也沒心事。

    ” 闖王又笑着說:“我看你心有所思,看操時心不在焉,分明是在想别的事兒。

    我們之間,推心置腹,無話不談。

    目前即将圍攻開封,關系重大,林泉倘有高見妙策,何不趕快說出,大家一起商量?” 牛金星也說:“是呀,何不說出來大家商量,供大元帥斟酌裁定?” 李岩本來不想說出,但又怕闖王和牛金星會向别處猜測,反而不好,随即說道: “我是想商丘扒城之事,怕自己所見不深,說出來未必有當,所以未敢大膽出口……” 劉宗敏打斷李岩的話頭說:“啊,你用不着這樣說話謹慎!你有話隻管說,不要藏在心裡才好!” 闖王笑着說:“你不贊成扒城,是麼?” 李岩說:“是的。

    實不敢隐瞞,以末将愚見,像商丘這樣地方,棄城不守,不如留兵據守。

    如今我們兵力日益強大,與往日形勢不同。

    然而仍如往日一樣,每得一城,棄而不守,既不能廣土衆民,建立穩固根基,也不能撫輯流亡,恢複農桑,使百姓有複蘇之樂。

    得城而不守,豈不大失百姓亂久思治之望?目前中原官軍空虛,縱然能勉強湊成一支救開封的十萬人馬,内部人心不齊,士無鬥志,實不足畏。

    官軍倘若救汴,則無力進攻商丘;如攻商丘,則無力同時救汴。

    況商丘距開封不過三百餘裡,一馬平川,正是我騎兵用武之地。

    倘敵兵來攻商丘,我數萬騎兵疾如-風,不過兩日可至。

    敵兵屯于商丘堅城之下,被我軍内外夾攻,必敗無疑。

    我軍一旦攻破開封,即可分兵一路,由商丘進兵江淮,略地徐、砀,則漕運截斷,北京坐困,南京震動。

    ……” 李自成的心中一動,說道:“林泉,你停一停,咱們索性下馬,坐下去扯一扯。

    ”随即他自己先跳下戰馬,在廟門外的柏樹根上坐下,向大家說:“咱們就坐在這柏樹蔭下,聽林泉談完他的高見。

    我已經有好多天日夜忙碌,不曾聽林泉如此談話了。

    ” 大家都在他的面前坐下,有的坐在一塊半截磚上,有的坐在草上。

    衆多親兵親将也都下馬,到附近的樹下休息。

    李自成望着李岩微笑點頭,催促說: “林泉,請接着說下去!” 李岩見闖王很重視他的建議,就從地上拾起一根小幹樹枝,一邊談他的意見,一邊在地上畫着地圖,重要城市的地方擺個小瓦片或小磚塊。

    他懷着無限忠心,巴不得李闖王能采納他的建議,而宋獻策和牛金星能夠贊助。

    他用小樹枝指着一個稍大的瓦片說: “這是洛陽。

    另一路人馬西上陝州、洛陽,封函谷關,斷秦軍東援之路。

    再有一支人馬南下許昌、葉縣,重占南陽、鄧州。

    到這時,中原形勝,盡人手中。

    自尉氏、扶溝往南,汝甯、陳州一帶,颍河、汝河南岸,數百裡盡皆膏腴之地,不甚殘破,容易恢複農桑,為足食養兵之地。

    在此四海糜爛之秋,有此中原一片土,足可以虎視八方,經營天下。

    ”說到這裡,李岩停一停,望望闖王和牛、宋等人,見闖王笑而不言,牛金星也無表情,他将小樹枝扔到地上不再往下說了。

     宋獻策深知闖營将士的鄉土之情極重,有意提醒李岩,笑着問道:“下一步如何?如何進兵關中?” 李岩趕快說:“當然要進兵關中,囊括秦、晉,再搗幽燕。

    ”他重新撿起來小樹枝,畫着地說:“俟河南大局粗定,即分兵兩路,西人關中:一路由靈寶人潼關,一路由鄧州取道商州入關中。

    漢高祖也就是由商州進取鹹陽。

    末将智慮短淺,竊自反複默思,大膽陳言,請大元帥留兵據守商丘,分略附近州縣以為羽翼,占領砀山以為屏蔽,然後大軍西攻開封,方為上策。

    何必拆毀城牆,棄而不守?” 李自成沒有做聲,覺着李岩的這番話也有道理,但又認為分兵防守則力弱,不如合兵一處則力強,能夠時時制敵而不受制于敵。

    兩年多來依此方略用兵,步步獲勝。

    目前去攻開封,朝廷必然傾全力來救,不可大意。

    俟數月内攻克開封之後,朝廷救援開封已經潰滅,中原形勢完全改觀,官軍更無反攻餘力,到那時曹營這疙瘩也将動手割治,然後建号改元,分兵略地,選派府、州、縣地方官,一切得心應手,不能算遲。

    何必過于心急?……但是他此刻沒有将自己的早已決定的主意說出口來,隻是面帶微笑,轉望牛金星和宋獻策,用眼色向他們征詢意見。

     牛金星和宋獻策自從破洛陽以後,每天常在李自成左右,密議大事,地位日見重要。

    李岩一則常常不同老營住在一起,而是随着豫東将士一起,操練他那一營人馬,暇時坐在帳中讀書,寫字;二則他抱定“功成身退”宗旨,不像牛、宋二人熱衷榮利和醉心事功,所以除非奉闖王召喚或有事禀報,很少追随闖王身邊。

    如今他雖然是闖王的重要謀士,受到尊重,但牛、宋的重要性遠過于他。

    牛金星和宋獻策在一年半前對李岩寫給闖王的書信中提出的遠大謀略十分欣賞,也可以說十分佩服。

    但是自從羅汝才來到以後,他們明白闖、曹勾心鬥角,勢難久合,認為闖王想集中力量趕快打幾個大勝仗的決策也很有道理,所以就不再熱心支持李岩的主張了。

    尤其是牛金星,他比宋獻策多了一點私心,不願使李岩在功業上有過大的建樹,這一點私心也影響他不肯在闖王面前多為李岩的主張幫腔。

    現在見闖王用眼色催他說話,他望着李岩說: “林泉,你的話自然出自一片忠心,也是從大局着眼,在平日不失為上策。

    隻是大元帥縱覽時局,不欲受制于敵,自有深慮宏謀,年兄為何忘了?” 李岩明白金星所說的“深慮宏謀”是指先占開封,戰敗朝廷援軍,然後剪除異己,建立名号,再以開封為根基,分兵略地,選任府、州、縣官。

    聽牛金星這麼一說,他不敢再陳述自己意見,隻好連連點頭。

     牛金星又笑着說:“何況大元帥已經下令扒城,豈可半途終止?那樣朝令夕改,豈不自損威信?” 李岩趕快說:“是,是。

    岩思慮粗疏,見不及此,請大元帥不要見罪。

    ” 李自成哈哈一笑,拍一拍李岩的肩膀,說:“林泉,你的用意很好,我有什麼可怪罪你啊!你要小心,我将來會怪罪你的,不是為你說錯了什麼話,是怪罪你不肯大膽說話,說話太少。

    我很羨慕唐太宗的身邊有一個魏征。

    可是,林泉,我的身邊就缺少像魏征那樣人物。

    你常勸我效法唐太宗,我實在望塵莫及。

    你以後效法魏征好麼?” 李岩十分感動,說道:“大元帥如此以國士待我,我倘有所見,豈敢緘默不言。

    ” 劉宗敏忽然說道:“林泉,你不管有什麼話,隻要你是為着軍國大計,盡快說出!日後闖王坐了江山,你不惟同闖王有君臣之義,你的夫人還是闖王夫婦的義女哩!” 宗敏的話引得闖王和牛、宋都大笑起來。

    牽着馬立在一旁的吳汝義和李雙喜等幾位親将,都不覺跟着笑了。

     路過豫東将士駐紮的村莊,李岩向闖王和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