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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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我出力拼命時候,怎麼會在敵人面前夾起尾巴往後縮?你這話,可把你老弟笑話扁了!” “那麼你為什麼要推辭主将不幹?” “我知道自己不是主将材料,怕挑不起這副擔子,壞了大事,倒不如隻做一員戰将為好。

    ” 劉宗敏把又粗又硬的濃胡子一捋,哈哈地笑了兩聲,說道:“你說的算個雞巴!老弟,别胡扯啦。

    将士們愛戴你,闖王信任你,你怕什麼?你不想幹,難道你想叫我帶病上陣麼?嘿,真是!” 李自成看出來劉芳亮心中有話不願說出口,趕快笑着插言說:“捷軒,你莫把明遠想推辭主将的話認得太真。

    他是個細心謹慎人,又很謙遜,如今把關乎商洛山中安危的重擔子交給他,他自然要推辭推辭。

    軍令大似天,你還怕他會不服從軍令麼?”他轉向劉芳亮,說:“明遠,白羊店的路程遠。

    軍情緊急,我不留你。

    要是你沒有别的話,現在就動身走吧。

    ” 芳亮不敢耽誤,立刻告辭起身。

    自成把他送出大門,拉着他的手,屏退左右,低聲說道: “明遠,你跟我起義多年,我知道你能夠擔起重擔。

    如今咱們不能帶着大批害病的将士往别處去,更不能讓商洛山給敵人掃蕩。

    盡管咱們的人馬很少,可是隻許勝,不許敗。

    敗了,什麼都完了。

    ” 雖然李自成的聲音很輕,但每句話、每個字都震動着劉芳亮的心。

    眼前局勢的嚴重他非常清楚,但是自成像這樣在大戰前對他丁甯,卻還是第一次。

    在老八隊中,他是那種自成叫他去死他連頭也不回的将領之一,不需要這般丁甯他也願為闖王灑熱血,抛頭顱,舍死向前。

    此刻他的心中十分激動,眼睛直直地望着闖王,一時找不到适當的話,隻是連連點頭,表示他心中明白。

    過了片刻,他喃喃地說: “李哥放心,我按照你的計策去辦。

    ” 闖王又說:“剛才在捷軒面前,我看見你好像有什麼話不敢說出口,是不是?” “捷軒的脾氣急躁,所以我有句話不敢說出。

    ” “一句什麼話?” 芳亮苦笑說:“闖王,你已經下令把郝搖旗調來同我一起領兵作戰,當然是再好不過。

    不過,我怕他做我的副手心中未必服。

    倒不如讓他做主将,我聽他的,免得壞事。

    ” 關于郝搖旗可能心中不服的問題,闖王在事前也有點擔心,但倘若派郝搖旗做南路主将,問題更多,所以他反複考慮,隻能如此決定。

    聽了芳亮的話,他沒有多做解釋。

    回答說: “你隻管放心好啦。

    我限定搖旗明天一早趕來老營,當面同他談談。

    搖旗的身上有毛病,我清楚,可是我的話他還聽從。

    ” 芳亮不好再說什麼,準備上馬動身,但是手已經搭上鞍子時忽然縮回,轉過臉來望着闖王,小聲說: “李哥,目前是咱們從潼關南原大戰後遇到的最壞局面。

    武關一路,我一定遵照你說的話辦,隻是老營空虛,射虎口這一路叫我很難放心。

    萬一敵人從射虎口進來,老營豈不危險?” 自成說:“你隻管全力對付從武關來犯的官軍,給鄭崇儉老狗迎頭一棍,然後回兵馬蘭峪。

    老營和射虎口的事,你莫擔心,我自有妥帖安排。

    ” 芳亮放心地一笑,上馬走了。

    李自成把幾件火速要辦的事交代吳汝義立刻去辦,然後回到上房。

    劉宗敏向他問道: “明遠又說了什麼?” “他别的沒說什麼,就是擔心搖旗未必肯聽他指揮。

    ” “扯屁淡!家有家規,軍有軍規。

    隻要闖王有令,誰敢不聽指揮?好吧,既然他倆平日面和心不和,怕臨時鬧别扭壞了大事,我替你去督戰吧,看誰敢不齊心!” 闖王忍不住笑起來,說:“明遠不敢在你面前露出那個話,正是怕你發了茅草火性子,要帶病親自督戰。

    果然給他看準了。

    ” 宗敏把小簸箕似的右手猛一揮,說:“大敵當前,咱們的兵力有限,偏他們兩個人尿不到一個壺裡。

    你我都不去,這個仗怎麼取勝?” “你現在不用着急。

    明天搖旗來見我,倘若他對明遠做主将果有不服之意,你我再決定誰去不遲。

    ” 高夫人說:“我對www.tianyAshuku.com搖旗也不很放心。

    他不像一功、補之、明遠這些人規規矩矩,要他們往東他們決不肯往西。

    就以去年冬天搖旗離開商洛山那件事說,雖然他今年過了端陽又回來了,可是我心中總覺不好。

    别人都能夠留在你的身邊吃苦,熬過那幾個月,他為什麼不能?這一點就不如一功他們!” 自成說:“世上人形形色色,秉性各自不同。

    對搖旗這号人,不要多挑小毛病。

    也不要隻覺得咱們幾個親近的人是金不換,别人全是生鏽的鐵。

    ” 宗敏接着說:“這話也對。

    縱然是生鏽的鐵,百煉也成鋼。

    對朋友嘛,不要隻說人家一身白毛翼,不說自己是旱孤樁。

    ”① ①旱孤樁--民間對旱魃的俗稱。

    因為迷信傳說的旱魃隻有二三尺高,頭和身子一統籠,像根樁子,所以稱做旱孤樁。

    又傳說它長了一身白毛。

     高夫人聽他們兩人這麼說,就不再說别的了。

    宗敏站起來要走。

    自成想把藏在懷中那封緊要書信掏出來同宗敏商量,但又想着他的身體還很虛弱,怕他會動肝火,猶豫一下,決定暫且瞞住他,就叫高夫人取出來一件棉衣,交給宗敏披在身上,把宗敏送出寨門。

    闖王曾經囑咐過老營中幾個管事的将領,為着宗敏的脾氣不好,使他在病中少操一些心,少動肝火,遇到重大事件不經他事先同意不許擅自讓宗敏知道,所以李友從石門谷送來一封緊急書信的事,劉宗敏毫不知情。

    臨上馬時,他對闖王說: “眼下幸好是石門谷還沒有出漏子,使我對北邊這一頭還勉強放心。

    聽吳汝義說,王吉元今夜要來老營。

    我本想等等他,可是兩個太陽穴痛得很,我隻好不等了。

    我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射虎口這一路!” 闖王說:“你快回鐵匠營安心睡覺,不要勞複。

    我等着王吉元,大概他馬上會來到了。

    ” 當劉宗敏對李闖王提到石門谷時,石門谷山寨中的情況正在迅速惡化。

    …… 高夫人在黃昏回到老營時,悄悄地問過中軍,得知那一封書子是從李友那裡送來的,情況嚴重。

    看見自成一直瞞着宗敏和芳亮,明白他的用意,她自己也一字不提。

    等自成送走宗敏回到上房來,她迎着他問: “李友來的書子說杆子們要鼓噪,這事非同小可。

    你打算怎麼處置?” 自成把腳一跺,罵道:“這群王八蛋,指望他們在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