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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杆子一連轉移了幾個地方,總是下午起,晚上盤住。

    在劉胡莊拉的花票們差不多都被贖走了,少數沒有贖走的也都被蹚将們窩藏起來。

    在起初的兩三天内,每次出發,陶菊生因為有許多蹚将喜歡他,總有一匹牲口騎,不是馬便是毛驢。

    在夕陽斜照的荒原上,有時他騎着馬同趙獅子互相追逐。

    他們是那麼地快活而興奮,忽而大聲地呼叫着,忽而高聲地唱了起來。

    有時從枯草中驚起來一隻兔子,趙獅子歡呼着從肩上取下步槍;槍聲一響,隻見那隻縱竄狂奔的兔子突地一跳,腹部的白毛在陽光中一閃,落下地不再動彈。

    菊生将馬一打,疾馳而去,從地上将死去的兔子撿起。

    後來,牲口有的被主人贖回,有的被蹚将們自己賣掉,菊生暗暗地有一種失望之感。

    尤其使菊生感覺空虛的,是一個月色朦胧的夜晚,填過了瓤子不久,劉老義提着步槍,帶着那位姓胡的小姑娘離開杆子,送往一個地方窩藏。

    菊生明白,永遠不能夠再看見她了。

     好幾天來,劉老義比誰都感覺幸福,麻臉上經常的堆着喜笑。

    有時為着給他的心愛的人兒解悶,他故意當她的面前同趙獅子比賽槍法,拿天上的一隻飛鳥或技上的一片殘葉作為槍靶。

    有一次,一隻烏鴉緩緩地飛向東南,劉老義故意向西北跑幾步,正跑着忽地打轉身,步槍一舉,烏鴉随着槍聲撲噜噜落下地來。

    他回頭看着小姑娘,得意地把大腿一拍,大拇指往鼻子前邊一比,咧開大嘴,露着黃牙,笑眯眯地問:“說實話,單憑老子這一手,配不配要你做老婆?”小姑娘臉皮一紅,低下頭去。

    于是劉老義放聲大笑,笑得那麼洪亮,竟使小姑娘騎的毛驢兒大吃一驚,停住蹄子,擡起頭,豎起耳朵,楞怔片刻,随後直着長脖子叫了起來。

    但小姑娘的心好像一個謎,劉老義常常有猜錯時候。

    又有一次,正在行軍時劉老義發現半裡外有兩個老百姓躲進墳園,僅露出黑色的頭頂。

    他嘻嘻笑着,殷勤地問小姑娘:“你要我先打哪邊的一個頭頂?”小姑娘登時臉色煞白,恐怖地瞪他一眼,用力咬緊嘴唇,低下頭去。

    恰好菊生在他的身旁,拉了他一下,使個眼色,小聲阻止說:“老義叔,她怕看打死人。

    ”劉老義失悔地伸一下舌頭,眨眨眼睛,天真地笑了起來。

    “我不是她肚裡蛔蟲,”他帶着抱怨地分辯說,“操她娘,老摸不清她的心事!”小姑娘越是沉默,劉老義越是愛她,因為他認為一個真正的好姑娘就應該像她這樣。

     如今他帶着幸福的心懷,辭别了薛正禮和衆位兄弟,送走小姑娘。

    他打算再過幾天,托人把他的母親接來,擇個吉日,在老母親面前他同小姑娘正正經經地拜拜天地。

    将來土匪一收編,大小弄個官兒到手,讓苦了一輩子的老母親臨到入土前享幾天清福,有一個溫柔孝順的兒媳婦在身邊侍候。

    他還想,一年後她會給他生下一個白胖小①,不但給老母親增加了無限安慰,并且他以後就令被打死,也不怕斷根了。

    想着這些事,他又忍不住露着黃牙,乜斜着眼,從後面望着小姑娘的大辮子,嘴唇一咧一咧地想笑。

    小姑娘的大辮子在月光下輕輕地擺動着,劉老義的心挂在辯梢上,随着擺動。

     ①小,男嬰孩。

     過了三天,杆子已經換過了兩個地方,劉老義還沒回來,也沒有一點消息。

    第四天中午時候,管家的召集各股的頭目開會,決定杆子連夜朝北方拉去,向紅槍會的區域進攻。

    原來在附近幾縣裡,除掉馬文德之外還有一個小軍閥叫做徐壽椿。

    徐壽椿是一個師長,過去受吳佩孚節制,南陽以北有三四縣是他的勢力範圍,師部駐紮在方城城内。

    因為他的部隊的紀律太壞,給養又全由民衆擔負,于是幾百個村莊的紅槍會聯合起來,包圍了方城和另外的幾個市鎮,要把他的軍隊解決。

    雙方已經相持有兩天了。

    管家的李水沫很早就想打紅槍會,如今正是千載難遇的一個機會。

    他把這決定向全www.tianyashuku.cOm體頭目們宣布之後,大家都非常興奮,隻有薛正禮的心裡邊悶騰騰的,暗暗着急:“老義為啥子還不回來?”根據經驗,他深知同紅槍會打仗遠比同軍隊打仗危險,因為一則軍隊不像紅槍會遍地皆是,二則軍隊同土匪作戰不像紅槍會那樣拼命。

    如今正需要戰将時候,劉老義偏偏不在,薛正禮像失去了一隻膀臂。

    整整的一個下午,薛正禮雖然嘴裡不說,卻時時刻刻盼望着劉老義及時歸來。

     “說不定會出了啥岔子,”他懷疑地自言自語說,慢吞吞地搔着鬓角。

    “要不是出了啥岔子,一準是叫那個黑脊梁溝子迷住心啦。

    ” 挨黑時候,劉老義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