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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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一條長絲。

    菊生又蹬他一腳,急着小聲叫: “你聽呀,在灌哩!在灌哩!” 蹚将們正在向劉胡莊做拂曉攻擊,土炮聲,快槍聲,響成一片。

    在稠密的槍炮聲中,灌手們分成好幾股,向寨牆下邊沖進,其餘的蹚将們呐喊助威,滿曠野喊遍了殺聲: “灌呐!灌呐!快點灌呐!……” “灌呐!已經灌進去啦!灌進去啦!……” “用盒子掄呐①!殺呀!殺呀!别讓鼈兒們逃走一個呀!” ①用手槍作扇面形射擊,如同用棍子橫打半圓,所以叫做“掄”。

     二駕和營長雖然被這厮殺聲所激動,但為要顯示他們是老資格,表面上都裝做平心靜氣的樣子,好像他們的部下在劉胡莊周圍的厮殺不過是一件無關重要的小事罷了。

    營長慢慢地睜開眼皮,一邊點紙煙一邊淡淡地問: “可已經灌進去了?” 二駕回答說:“不會這麼快吧。

    撕開圍子他們會跑來報告。

    ” “我說,老七,”營長拿起來二駕剛放下的煙針子,燒着煙泡說,“水沫想的太大,三心二意的,拿不定主見。

    旅長這次派我來,很希望你們馬上改編。

    你替我勸勸水沫,别說同旅長還有一層舊關系,單看在朋友面上,也不要太不給旅長撐台。

    ” “哪裡話,營長!”二駕從床上坐起來,說:“我們是旅長一手培植起來的。

    為人不能忘本呐。

    水沫二哥的意思不是不肯改編;他的意思是:眼下槍支還少,不如多玩些日子,槍多了也好給旅長多效力。

    ” “你說這固然也是理,可是旅長眼下正需要人。

    吳大帥要他趕快擴充成一師,大家朋友隻好将就一點,不要想得太大,也不要這山望那山高。

    說句體己話:水快清了①,縱然旅長叫你們玩下去,你們也玩不多久啦。

    ” ①“水清”指地方平靜。

     “不是這山望那山高。

    營長放心,我們決不會讓别人收編。

    ” “我是愛護你們,怕你們看不清楚,腳蹬兩家船,到頭來自己吃虧。

    ” “不會的,不會的,營長放心!” 陶菊生和他的小朋友已經把鞋子穿好,蹲在火邊,興奮地等待着戰鬥的結果。

    後來,他們感覺到肚子餓了。

    幸而地上的籃子裡wwW.tianyashuku.com還餘剩着一些蒸馍,便放在火上烤焦,吃了起來。

    二駕看看他們,稍微感到了一點詫異,問: “起來恁早做啥子?” 菊生天真地回答說:“我們等會兒要跟你一道進圍子去看看。

    ” 張明才也跟着向二駕要求:“你帶我們進去好不好?” 二駕笑着說:“急什麼?媽的看你們高興的!” 灌手們連攻幾次,都被寨上的土炮和磚石打退,攻擊暫時停了下來。

    在這停頓的當兒,守寨人和蹚将們排命地對罵,而且打陣地發出來高昂的喔吼聲互相示威。

    雞子開始叫第三遍的時候,天色微微的有點亮了。

    李水沫已經騎着馬繞寨外走了一圈,重新把灌手們布置一下,随後他舉起盒子槍連放三響,立即又展開了激烈的攻擊。

     經過了一夜戰鬥,蹚将們判斷出寨裡邊沒有快槍,格外膽大起來。

    他們一部分用步槍瞄準寨垛,打得守寨人不敢擡頭,好掩護灌手進攻。

    灌手們有的背着梯子,有的抱着門闆,有的兩個人頂一張方桌,一槍不發,拼命地向寨根沖去。

    有的門闆上中了土炮,土炮的炮彈雖然打不透榆木門闆,也把門闆後的土匪沖擊得幾乎倒地。

    第一把梯子靠到寨牆上,飛快地爬上去一個灌手,剛剛攀住寨垛,被守寨人用紅纓槍刺穿肩胛,滾下梯子。

    第二個和第三個又爬上去,也都被守寨人打落下來。

    那些頭頂方桌的灌手們,跑到靠寨牆的一座空宅子那兒,連二趕三地跳上方桌,爬上房坡,找算從房坡上跳上寨牆,但被守寨人發現了,一陣暴雨般的磚頭,瓦片,石塊,石灰罐,把他們打退。

    當蹚将們爬寨時候,寨上的土炮和寨外的快槍很少再放,灌手們和守寨人也沒有一聲叫罵,隻有那些擔任掩護的蹚将們在拼命地呐喊助威。

    戰場是那麼恐怖,周圍好些村莊見不到一隻烏鴉,連狗也不敢做聲。

     假若不是瓤子九及時送來新武器,一定有更多的灌手挂彩。

    當雞叫頭遍第一次攻擊時候,瓤子九興高采烈地帶着李二紅跑來觀戰。

    看了一陣,他拍一下二紅的肩膀說:“灌不進去,你快跟我回去想想法子!”他們回到小街上,叫開了一家做爆仗的小鋪子,将火藥用桑皮紙包成幾個像蒸馍大的包子,插有引線,帶回到劉胡莊的圍子外。

    “就這樣點着引線,”他告訴灌手們,“像扔手榴彈一樣扔到寨牆上。

    ”灌手們照着他的吩咐,重新進攻。

    當第一個紙包扔到寨上時,不到幾秒鐘,突然間火光一紅,一丈周圍的守寨人都被燒傷,造成了極度的恐怖和混亂局面。

    趁着這混亂局面,其他的灌手們沿着梯子和門闆爬上寨牆,騎在寨垛上用盒子槍掃射起來。

    于是劉胡莊就被撕開了。

     二駕得到報告後,從床上一躍而起,向客人說:“營長,你好好睡一覺,我去瞧瞧。

    ”他匆匆忙忙地拔上鞋子,提着手槍就向門外走,後邊緊跟着一名護駕的,陶菊生和張明才,還有一個睡眼惺松的甩手子。

    他們翻過了小街外的倒塌寨牆,向籠罩着火光和殺聲的劉胡莊跑去。

    這時候太陽剛剛露出地平線,半個天變成了血的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