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啞舍·獨玉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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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屬于他。

     權勢從來都不屬于他。

     她……也從來都不屬于他。

     馮绮捏緊了手中的紫搜木佛珠,冷聲道:“哀家最後問汝一次,汝是鐵了心的要禅位?” “是。

    ”拓跋弘重新擡起頭,笑得風輕雲淡。

     馮绮鳳目中寒芒一閃,冷哼道:“那汝以後可莫要後悔。

    ”說罷轉身拂袖而去。

     拓撥弘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随後自嘲地笑了笑,繼續拿起筆謄寫佛經。

     八月,這日陽光明媚,萬裡無雲。

    在禅位大典上,拓跋弘親手牽着才剛剛四歲的拓跋宏走上大殿,然後把他抱上龍椅。

    拓跋弘知道自己肯定不是曆史上最年輕的皇帝,但肯定是最年輕的太上皇。

     馮绮站在一側.穿着一身绛紫色的鳳紋衣袍,冷眼旁觀,一張薄唇抿得死緊。

     拓跋弘并未分神注意她,而是站在龍椅旁,摸着兒子的頭頂,溫柔地低聲向拓跋宏問道:宏兒,怎麼哭了?” 拓跋宏早就已經淚流滿面,拽着拓跋弘的衣角抽泣道:“父皇不要孤了……” “怎麼會不要宏兒呢?隻是父皇累了,宏兒一定能理解父皇的對不對?”拓跋弘黯下笑容,他知道自己此舉是多麼的不負責任,但他橫豎在宮中也就是個擺設,又何必自取其辱?他對權勢也不是沒有過需求,隻是已經試過了,并沒有馮绮做得好。

    朝中的那些勢力糾葛,性格太過于簡單的他,根本就無法弄得明白。

    這幾年他們之間的沖突雖然都不大,但長此以往,必會形成無法挽回的慘事。

    馮绮需要的隻是一個傀儡,那麼還年幼的拓跋宏想必會更加符合她的心意。

     “父皇……”拓跋宏依舊哭着不肯放手,他其他的不懂,卻也明白,從今天往後,他父皇就要搬出宮去住了。

    他從小便是父皇一手帶大,就算在兩歲之後交由馮绮教導,可是後者卻并不會讓他留宿,他晚上也是回到父皇身邊。

    可若是父皇出了官。

    那他可怎麼辦? 拓跋弘用袖子一點點地擦幹淨拓跋宏小臉上的淚水,又一點點地扳開他拽着他衣角的小手指,硬着心腸,慢慢地在龍椅旁單膝跪了下去。

    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得到另一邊的馮绮冒着火的鳳目。

     是了,在幾年前,她曾經教導過他,除了佛祖,可以不用再跪任何人。

     可是這次不一樣,他已經不是皇帝了,跪拜自己選出來的君王,又有什麼不對呢? 拓跋弘執起拓跋宏的龍袍衣角,緩緩地低下頭去,虔誠地在唇角輕吻了一下。

     “參見吾皇。

    ” 他把這個國家交給他了,雖然不是現在,但他相信,大魏朝會在拓跋宏的手中國運昌盛的。

     “參見吾皇!!!”殿下的群臣也紛紛拜服在地,參拜聲展天而響,在整座大殿之上,隻有馮绮一個人盈盈立在當場,神色莫名地青着這一切。

     她的衣袖中,揣着一張内侍從拓跋弘書房内拿過來的紙,上面反反經複寫着的隻有一句話。

     “人從愛欲生憂,從憂生怖,若離于愛,何優何怖?” 若離于愛,何優何怖?! 馮绮揉碎了袖中的紙,絕美的臉容上閃過一絲憤恨。

     他一定會後悔的…… 公元472年。

     拓跋弘負着手在庭院中賞着落雪下的紅梅,悠然自得。

     自打從皇宮中搬出,拓跋弘整個人就處在一種完全放松的狀态中,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命運是在自己的手中掌控着。

    他閉門謝客,完全脫離了朝廷,平日裡隻是抄抄佛經,賞賞院景,小日子過得輕松自在。

    雖然他才十九歲,按理說過不慣這種閑雲孤鶴的日子,但這種生活他卻喜歡至極。

     “太上皇,宮裡的尚公公來不說有要事求見。

    ”下人在院門口禀報道。

    雖然太上皇說了誰都不見,但他們都是跟在太上皇身邊的老人不知道尚邪公公是不可以怠慢的。

     拓跋弘一愣,下一刻便轉身朝前廳走去,他知道如果是普通事,尚邪定不會前來打擾他。

    他在回廊中越走越快,心中不好的預感漸漸擴大。

     “太上皇!”在前廳不安地來回踱步的尚邪一見到拓跋弘,便搶到近前,焦急地說道:“太上皇,皇上被太皇太後叫去教導,不知道皇上哪裡惹了太皇太後不高興,被關在柴房裡已經兩天三夜了!據說,太皇太後根本就沒有給皇上送過吃食!” 拓跋弘聞言整個人都懵住了,他從沒想過馮绮居然會如此苛待拓跋宏,那孩子今年才五歲,現在正是天寒地凍的時節,别說兩天三夜,就算是關在柴房裡半個時辰也挨不住,更何況還未進過吃食…… 拓跋弘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瞬間逆轉,也顧不得自己身上穿着的是常服,頭發也隻是簡單地束在耳後,連馬車都未來得及準備,叫人牽來匹馬便朝宮中疾馳而去。

     尚邪顫巍巍拄着拐杖,心中卻忐忑不安地看着雪地之上的馬蹄印迹,長長地歎了口氣。

     拓跋宏窩在黑矮的柴房中,嫌棄地看了下手中的肉餅,但還是忍不住吃了一口。

     其實那個馮绮并沒有對他怎麼樣,但拓跋宏卻一點都不喜歡她,各種和她對着幹。

    這不,被發配到柴房裡反省反省,但這倒也是個好機會。

     拓跋宏鼓着小臉,努力地咽下肉餅,心想着借此找父皇來看看他。

    自從過年的國宴之後,他都已經一個月沒有見過父皇了呢!而且父皇那麼虔誠地禮佛,他真的怕父皇一個想不開就出家為僧了。

    更何況他也沒有說錯嘛,馮太後是沒有給他送過吃食,卻并未阻攔他的内侍給他送啊。

    他在太後這邊呆了兩天三夜,尚公公不知道具體情況,不怨他往誇大了想象嘛! 聽到外面通風報信的内侍學了一聲貓叫,拓跋宏飛快地把手中未吃完的肉餅塞到了角落裡的一堆幹柴後面,再用手使勁拍了拍臉頰,然後在地上抱着膝蓋縮成一團。

     拓跋弘推開柴房的門時,就看到自家兒子正可憐兮兮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無助地蜷縮着,可能因為發燒而小臉通紅,小身體時不時還因為寒冷而頗抖着。

    拓跋弘心中大恸,幾步搶上前就把拓跋宏抱在懷中,帶着他立刻離開這裡,回到寝宮宣太醫診治。

     “父皇……您終于來看孤了……”拓跋宏睜開大眼睛,依戀地看着許久未見的父皇。

     “是的,父皇來了。

    ”拓跋弘聽到他嘶啞的聲音,更加心痛,抱着他的雙臂越發用力。

     拓跋宏在自家父皇懷裡蹭了蹭,涼涼的,這才驚覺拓跋弘身上也未穿裘襖,定是一得知他的消息,便立刻趕來了。

    拓跋宏又是心疼又是滿足,揚起小臉哀求道:“父皇……看來孤不适合做皇帝,這大魏朝的皇帝,還給父皇來做好不好?” 沒錯,這是小皇帝這些時日以來的願望,他讨厭這座冷冰冰的宮殿,讨厭空蕩蕩的龍床,更讨厭天天見到的是那個女人。

    他希望能回到過去那樣,每日就算必須去馮绮那裡接受教導,但日日還是可以有父皇陪伴的。

     拓跋弘步人溫暖的寝殿内,把拓跋宏輕柔地放在了床上,他用手拭去他睑上的炭灰,壓抑着憤怒的心情柔聲道:“宏兒,汝當這做皇帝是過家家否?汝已是這大魏朝的皇帝,不可更改了。

    ” 拓跋宏失望地嘟起小嘴。

     拓跋弘用手溫暖着他冰涼的小手,眼中閃過一絲鋒芒,堅定地說道:“不過,這一次吾會做汝的刀刃。

    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為了吾子,吾放下佛祖,重執屠刀又如何?” 拓跋宏張口結舌,這……和他預想中的,怎麼完全不一樣啊? 公元476年。

     拓跋弘利落地在宮門口飛身下馬,把疆繩交給侍衛,随即拿下頭盔,大步朝宮内走去。

    他本是太上皇的身份,所以在宮中并不用卸下佩劍,更不用等候傳召才能進入。

     拓跋弘看着久違的宮禁,心中難免湧上歸家的眷戀。

    雖然他在十八歲之前,一直視此處為牢籠。

    可是這五年中的四處帶兵征戰,讓他對于這裡充滿了懷念。

    看着一個個依次在他走過的路上拜服下去的内侍宮女,他們臉上那發自内心的崇敬和畏懼,拓跋弘欣慰地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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