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啞舍·赤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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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利爪,然後就像是電影的慢動作一般,慢慢地顯露出來赤色的龍身,鱗片甚至部還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該死!他怎麼忘記了?那條赤龍如果能在原來的中山裝上遊走,那就說明衣料一樣的古裝長袍上也可以。

     醫生急忙沖了過去,幫助老闆把裡面的中山裝脫掉,可是在他們解開外面的長袍後,發現兩件衣服已經被細細密密的絲線所纏繞,已經完全密不可分了。

     老闆苦笑道:“是我失策了,看來我是無法擺脫這條赤龍了。

    ” 醫生試着用随身攜帶的瑞士軍刀去割那些絲線,卻如同割在了鋼絲上一般,而在他一用力時,恍惚耳邊還聽到了一聲龍吟嘶吼。

    醫生咬咬牙,正打算繼續往下割,老闆卻阻止了他:“不用費力了,普通的刀劍都割不開的。

    ” 此時赤龍的頭部已經完全地顯露在長袍的表面,張牙舞爪地舒展着身體,朝醫生示威似的瞪着銅鈴般的眼睛。

     醫生剛想用其他方法試試時,忽然間整個地宮都暗了下來,那個燃燒着的太陽瞬間熄滅,火槽裡的火也化為了一陣煙,隻剩下了醫生手中的人魚燭還在靜靜地燃燒。

     “不會吧?不是說可以燃燒千年不滅嗎?難道這秦始皇陵裡用的也是假冒僞劣商品?”醫生習慣性地吐槽道。

     一直在别處的燭飄回了他們身邊,輕哼了一聲道:“才不是呢!我剛剛看到了一個人。

    用一柄刀在火槽上一點,所有火焰就都被吸到刀裡去了。

    ”燭的聲音就如同她的樣子般缥缈輕逸,可是說出的話卻像重錘般擊打在老闆和醫生心間。

     “你是說……這裡還有别人?”醫生不敢置信地朝四處看去,卻隻看得到一片黑暗。

    此時地宮穹頂的夜明珠的光芒綻放了出來,星月滿天,無比的迷人,可是醫生卻沒有了欣賞的心情。

     “地宮裡自然沒有活人,但還是有人可以跟着我們進來的。

    ”老闆眯起了雙目,淡淡道,“熟知地宮的各種機關,外加拿着可以吸收火焰的鳴鴻刀,除了胡亥,沒有其他人了。

    ” “鳴鴻刀?”醫生好像看到不遠處有一道光芒閃爍,但卻不甚确定。

     “相傳黃帝在煉制軒轅劍時,原料尚有剩餘,由于爐内高溫未散,還是流質的鑄造原料流向爐底,冷卻後自成刀形。

    無風自鳴,名日鳴鴻刀。

    黃帝認為鳴鴻刀的刀意太強,足以反噬持刀者。

    又恐此刀流落人間,欲以軒轅劍毀之,不料刀在手中化為一隻赤色雲雀,逃逸而去。

    ”老闆的話音未落,一聲嘹亮的雀鳴自遠及近,飛速地逼近他們所在的平台。

     醫生手持人魚燭,看得清楚,正是一隻足有鷹隼般大小的雲雀飛襲而來,一個人影抓着那隻雲雀的爪子,在到達高台時那隻雲雀瞬間變成了一柄三尺長的大刀,那人握着刀柄,毫不留情地朝他們劈來。

     刀面反射着人魚燭的光芒,正好照在對方臉上,顯現出一張蒼自得可怕的臉。

    這副容顔醫生确實是在迷霧中見過,正是秦二世胡亥。

     他的容貌。

    和兩幹多年前一般,毫無變化。

    隻是他的頭發不知為何變成了銀白色,那種隻有年過花甲之人才會擁有的發色,配着他英俊的容顔,反而卻有種說不出的協調。

    狹長的丹鳳眼中是淡淡的紅色眼瞳,死灰一般的臉色和暗淡深紅的唇色,都透着一股頹廢的美感。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醫生已想明白了胡亥為何跟着他們而來的原因。

     肯定是為了老闆身上的那件衣服! 他不知道胡亥沒有金縷玉衣是怎麼熬過兩幹多年的歲月的,但他絕不能讓胡亥得逞! 醫生見老闆居然還在發愣,忙一手拽着他向後避去。

     可是對方的刀勢更快,老闆的長袍本就沒有穿好,這麼一拉一拽,繁瑣的長袍就那麼飛揚起來,正好迎上了橫劈而來的鳴鴻刀。

     “嘶啦—_,’ 鳴鴻刀自然不是凡品,一刀就把長袍砍為了兩截。

     醫生抱着老闆跳下了平台,老闆的臉色在人魚燭的燭光映照下,顯得極為難看。

    醫生還在斟酌自己是否還要沖上去和胡亥拼命時,老闆沉聲道:“我們先走。

    ” 醫生跟着老闆翻山越嶺,并沒有感覺到身後傳來的追擊聲。

    在快要到達地宮門口時,醫生忍不住回頭看去,隻見黑暗中,胡亥正立在平台之上,愣愣地低頭看着眼前的棺椁。

    那隻赤色的雲雀變成了巴掌大小,站在他的肩頭用尖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好像……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樣……難道胡亥還沒有放棄想長眠于此的願望嗎? 醫生滿腦袋問号,但卻又不可能真的沖回去問那個煞星。

    當他跟着老闆穿過悠長的墓道,重新回到那個工匠偷挖的密道前時,一路上一言不發的老闆忽道:“你自己上去吧,剩下的路都沒有了機關,你應該沒有危險了。

    ” 醫生聞言大驚失色,反射性地想去拽老闆的袖子,可是寬大的袍角從他的指尖溜走,赤色的紅龍隻一閃,便徹底地融入了黑暗中。

     醫生後悔莫及,他早就應該看出來,老闆是絕對不會允許胡亥獨自呆在這座地下陵墓的。

    可是胡亥身上有那柄可以化為雲雀的鳴鴻刀,老闆赤手空拳,豈不是任人宰割? 醫生咬着牙,聽着老闆的足音漸漸遠去,知道若任憑老闆走遠的話,他們這輩子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咬牙胡亂地朝前踏出一步。

    踏足的青磚虛浮,隻聽一聲機關聲響起,醫生趕忙閃身躲過從牆壁縫裡射出的利箭。

    看着那鋒利的箭尖射進了磚縫之中,箭尾還猶自震動個不停,足見力道十足,若是這一箭釘在身上,肯定直接穿透了他的身體。

     “你在做什麼?”老闆蘊含着怒氣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醫生知道他是去而複返,不禁大喜。

     “你還是送我出去吧。

    ”見老闆走了過來,醫生緊緊地拽住他的手腕,說什麼也不肯放開。

     老闆看着他的目光,頓時明白了他的用意,眼神複雜,心中百般感觸。

     醫生舔了舔幹澀的唇,艱難地勸遘“雖然這衣服被他砍掉了一半,但上半身還在,你還是能繼續活下去的。

    忘了過去吧,都過去兩千多年了。

    ” 老闆的眼神閃了閃,并沒有回答醫生的話。

     他真的能忘記以前的事,重新活下去嗎? 他其實隻是個在世間徘徊了兩千多年的幽靈,根本沒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人魚燭的燭火跳動着,昏黃的光暈籠罩着他們兩人。

    燭煙彌漫,燭漂浮在上空,迷茫地看着這一幕,仿佛回到了幾百年前,她和小和尚相處的時候。

     人的一生,究竟有多長…… 人生……就在你我之間…… 老闆感受着醫生手掌灼熱的溫度,那種溫暖順着手臂蔓延向上,一直熨燙到了他的心底。

     老闆動了動唇,剛想要說什麼,卻感到地面一陣天搖地動,兩人幾乎站立不住,靠着墓道而立。

    等這陣晃動過去之後,醫生驚悚道:“難道是地震了?” “恐怕是胡亥觸動了什麼機關。

    ”老闆面色凝重,随後苦笑道,“這下,我們是都出不去了。

    ” 醫生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發現他們所在的墓道修得結實,抵得住那陣晃動,但工匠們偷挖出來的密道卻擋不住,松軟的沙石落下,已然将那個密道完全地堵死了。

     “幸虧你剛剛擔心他,沒立刻就走,否則就生生地活埋在裡面了。

    ”燭飄在半空中,語氣淡然地說道,“佛日,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果真如此……” 醫生知道燭恐怕是和小和尚呆得久了,時不時會吐出幾句佛經,但她說出的話确實是事實,若他剛剛爬入密道的話……醫生看着那已經被封死的密道,驚駭不已,頭皮發麻。

     “我們怎麼出去?”醫生求助地看向老闆。

     老闆苦笑道:“秦始皇陵的地宮周邊填了一層很厚的沙子,也就是傳說中的沙海。

    這沙海就是秦陵地宮的第一道防線,使盜墓者無法透過挖洞進入墓室。

    這條密道是工匠們用秘法修建的,但這次的震動已經讓這條密道毀于一旦,重新被沙子填滿了。

    ” 就是說,他們出不去了嗎? 醫生還沒有什麼被困的真實感,墓道的深處就傳來了一陣陣轟鳴的腳步聲。

    “那又是什麼?” “應該是被啟動的兵馬俑。

    ”老闆臉上連苦笑都擠不出來了,“我們剛剛經過的墓道兩側的兵馬俑,其實都是機關控制的陶俑,隻要确認有入侵者,便會自動地揮劍攻擊。

    ” 醫生無語,怪不得他見到的那些兵馬俑身上的佩劍都是真劍…… 震耳欲聾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地逼近,猶如催命的勾魂鬼,醫生在老闆的眼中頭一次看到了慌亂和歉意,心情緊張到極點的他,反而平靜了下來,灑然一笑道:“不用覺得抱歉,我大概是命裡注定活不長,這世間能有幾人像我死得這麼轟轟烈烈?喂,老闆,你說若幹年後,有人發掘秦始皇陵時發現了你我的骸骨,會不會猜測我們的身份哩?對了,我要不要把錢包裡的身份證燒了啊……” 老闆直接無語。

     醫生唠唠叨叨地吐槽着,一點都不像是身處險境之人,但是就在第一個兵馬俑出現在他們視線中時,醫生還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拉着老闆向後退了一步。

     他們已經到了墓道的最盡頭,身後封死的墓道封石厚得連炸藥都炸不開。

     醫生倒并沒有感到多絕望,而是擋在了老闆的身前,扯出一絲微笑道:“上次你擋在了我前面,這次換我保護你。

    ” 老闆知道他指的是白蛇傘的那次,但到了這種地步,誰在誰前面也不會有什麼區别,隻是早死一秒或者晚死一刻罷了。

    老闆知道醫生是硬逞着強擋在前面,看着他那還在發抖的肩膀,笑了笑,忽然覺得自己這兩幹多年,真的沒有白活。

     燭飄在墓道半空中,面無表情。

    對于她來說無所謂,誰生誰死,真的無所謂…… 醫生和老闆兩人誰都沒有說話,而面前的兵馬俑大軍正慢慢逼近,眼看着就要命喪于此時,他們右側的墓道牆壁上忽然現出一個發出白光的光環。

    而在那個光環中,傳出一聲美妙的鳥叫。

     “這不是三青的叫聲嗎?哎呀,不愧是我養的,就是比那隻什麼雲雀叫的好聽。

    ”醫生與有榮焉地搖晃着腦袋,遲一步才發覺出來不對勁,“咦?這裡怎麼能聽到三青的叫聲?”三青是山海經中被解除封印的三青鳥,醫生一直養在啞舍裡,怎麼可能在這裡聽得到? 醫生朝那個亮白的光環看去,隻見光暈朝四面散開,在光環中央竟然顯出了啞舍裡的情景,連他走之前沒收拾好的快餐盒都還放在那櫃台上。

    三青鳥正在啞舍的屋子裡飛來飛去,不斷地鳴叫。

    醫生知道它可能是想說什麼,但是他聽不懂鳥語啊! “你們快點過來吧,小白割裂空間的能力挺不住那麼久。

    ”一隻威猛的哈士奇從啞舍的躺椅上伸出腦袋,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三青吵死了,要不然我們才不過來呢。

    ” “喵的!不許叫我小白!”一隻巴掌大的小白貓氣急敗壞地跳上櫃台炸着毛。

     醫生這下聽明白了,也不管老闆同意不同意,急吼吼地拽着他穿過了光環。

    當腳踏上了啞舍的實木地闆,醫生才有了一點真實感,而就在剛放松了一瞬間時,背後一股冷風襲來,随即被一股大力推開。

     頭昏腦脹地坐在地上,差點把手中的人魚燭給扔到地上。

    醫生連忙把人魚燭放好,這才擡起頭,正好看到牆面上墓道中的情景漸漸消失不見,而老闆身後卻站着一個舉着青銅劍的兵馬俑,劍尖還被老闆牢牢地夾在手中,看上去這個兵馬俑正是跟着他們一起穿越到啞舍裡來的。

     “看來要騰出個房間,專門放這位貴客了。

    ”老闆擰緊了眉頭,手指戳住了兵馬俑胸前某處,一下子就讓想要掙脫的兵馬俑呆立不動,重新變回了守衛中的陶俑。

     “呵呵,其實可以把它放在門口,防盜……”醫生死裡逃生,心情一放松下來,就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索性趴在地闆上,哈哈大笑。

    三青鳥落在了他的睑側,親熱地摩挲着他的臉頰。

     另一旁的環狗和窮奇照例打成一團,老闆的眉頭漸漸地舒展,抿緊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翹起。

     這樣下去,其實也挺好的…… 六 後來,大師把老闆那半截黑色的金縷玉衣,裁剪成了一件襯衫。

    赤龍依然醒目地趴在那件襯衫上,隻是這次它遊走的速度慢上了許多,仿佛陷入了冬眠。

     三青鳥依然在啞舍裡好吃好喝地被供着,窮奇和環狗照例回了方秋家去住。

    在毫不知情的方秋眼裡,它們并不是上古的神獸,而隻是可愛的貓咪和帥氣的哈士奇而已。

     醫生重新去了趟西安,把旅館裡的儀器打包郵了回來,還給了館長。

    面對館長的追問,自然絕口不提他們曾真的進入到了秦陵地宮。

    西安郊外那夜發生過的震動,在網上傳得風言風語,有人說是地震,但地震局并沒有做出官方報道,更有人說是盜墓者觸動了地宮機關,這就更沒有證據了。

    唯一覺得事情古怪的館長,也在見到醫生和老闆完好無損後,隻得打消了懷疑的念頭。

     醫生并沒有和老闆說,他之後又去了趟當日他們下地宮的密道口,可是沒見有人出來的痕迹。

     胡亥是真的被困在了地宮内嗎?醫生想起那雙淡紅色的眼瞳,覺得不太可能。

     但他能參與到的事情,也就到這裡了。

     年假過後,他依舊回到了醫院,治病,救人。

     他的生活還在繼續,而啞舍,也依然開着。

     隻要他進門,就能有一個人,泡好了上等的龍井茶,等着聽他的日羅嗦抱怨,然後 在缥缈的茶香中露出包容的微笑。

     醫生常常想,或許,老闆也是這啞舍裡的一件古物。

    啞舍裡的古物,每一件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承載了許多年,無人傾聽。

     因為,它們都不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