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小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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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桌上,放心讓她一個人出去。

     她成天在大街和廣場上晃蕩,尋找不幸的獵物。

     可惜,她不是永遠都走運。

     當冬天降臨,街上的行人稀少,她穿着單薄的衣服,忍受着冷冽的北風,有時候一連幾天都扒不到荷包,隻好蹒跚地走路回家。

     這些時候,在家裡等着她的,是一張失望和惱火的臉。

    舅舅看到她空着雙手回來,認定她偷懶,二話不說,脫下身上的皮帶狠狠抽打她。

     他比她強大,她隻有挨打的份兒。

     一天夜晚,她又空手回來。

    饑餓和恐懼折騰着她,她拖曳着腳步,希望回家的路永遠走不完。

     石榴街的夜晚照例很熱鬧,一排賣熟食的小攤占了大半條街。

    她一個小攤接一個小攤走過,眼睛貪婪地看着一盤又一盤熱騰騰的食物吞口水。

     來到怪婆婆的小攤前,她停了一下腳步。

     來買粽子和雞蛋糖水的客人很多,怪婆婆隻有一個人,一雙粗糙的手忙個不停,爬滿皺紋的難看的臉上從來就沒有笑容。

    這一帶的小孩子都很怕她。

     她眼角瞥見怪婆婆身上藍布圍裙的兩個口袋塞滿了鈔票和沉甸甸的零錢。

     她走過了,又踱回來,看到粽子和糖水差不多賣光了。

    再過一會,怪婆婆會一個人推着闆車回去。

     她溜了一眼又走遠,去别的攤子看看。

    那些攤子要不是一家大小或者兩夫婦一起幹活,就是年輕力壯的男人。

    于是,她又踱回來。

    這次她沒停在怪婆婆的小攤前面,而是站在對街。

     後來,一個男人來買粽子。

    她聽到怪婆婆冷冷地說: 「賣完了。

    」 男人失望地轉到别的小攤去。

     她在夜晚的寒風中抖着,看到怪婆婆開始收拾。

    她蹭着腳取暖,到處張望,裝着她沒看怪婆婆。

     這時,她感覺有一隻手粗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一驚,轉過頭去,看到怪婆婆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站在她面前,手上拿着兩隻粽子,臉上沒有表情,嘶啞的聲音說: 「拿去!」 她楞住,沒有伸出手去接。

     「拿着!」怪婆婆不耐煩地把兩隻粽子塞在她手裡。

     她抱着粽子,拔腿就跑。

     「回來!」怪婆婆突然在後面叫住她。

     她煞住腳步,扭過頭來看她,以為她後悔。

     怪婆婆大步走向她,然後塞給她一小包東西。

     她看了看,是一包白砂糖。

     「粽子沾砂糖才好吃!笨丫頭!」怪婆婆粗聲粗氣地說。

     她以為她想吃粽子,竟不知道,她一直盯着的是她圍裙口袋裡露出來的錢。

     她說了聲謝謝,聲音小得聽不見,拿着砂糖奔跑回家。

     舅舅不在,她松了口氣,蹲在地上,像個餓鬼一樣,把沾了砂糖的粽子大口大口塞進嘴裡,吃飽了就鑽上床睡覺。

     有生以來,頭一次,她帶着羞恥爬進夢鄉。

     羞恥感折磨着她。

    即便她回到大街和廣場上晃蕩,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理直氣壯的扒手。

     如今,她隻是為了活下去而當個扒手,并不是為了讨好舅舅。

     她再也不會幻想得到舅舅的愛。

    在她幼小卻也老成的的心靈裡,她彷佛知道,想要得到舅舅的愛,已經不可能了。

     舅舅好像感知這一切似的。

    既然她不愛他,他打她打得更兇,更不留手了。

     不隻一次,他喝醉之後跟她說,等她長到十五歲,他要把她賣掉,當個歌女或者舞娘,報答他的養育之恩。

     他總是一再提醒她: 「你欠我太多了!」 那天晚上,她扒不到錢,回家又挨打。

    舅舅瘋了似的,抓起皮帶,拚命往她身上抽。

    她像受驚的可憐小貓,一直竄到牆角去。

    無處可逃了,她伸手去擋,那一下剛好打在她右手的小指上,她的指骨被他打斷了。

     她痛得抓住受傷的小指掩嘴大哭,哭得全身發抖。

    他好像被她吓着了,停下來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縮在那兒喘氣。

     确定她沒有被他打死,他松了一口氣,丢下皮帶出去喝酒。

     他走了,她嗚嗚哀哭着從牆角站起來,蹒跚走到床邊,拿起她那隻毛毛狗,忍受着手指的疼痛,用剪刀把毛毛狗肚子上的縫線剪開,挖出丁丁很久以前給她的那張紙頭。

     她撥通了電話,一聽到電話那一頭的聲音,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