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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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枕在枕頭上,合上眼睛睡覺。

     我心裡不禁洩氣。

     等我走到門口,她突然在我身後咕哝: "你什麼時候再來?" 我回頭看她,那個像老小孩的身體蜷在床上,眼睛沒張開,隻是說: "下次帶’津津’話梅肉來給我吃,還要蛋撻和北海道牛奶布丁,今天這個巧克力也要再買,最喜歡吃這些了。

    " 沒想到吧?原來老姑姑愛吃你家出品的話梅肉。

     要是愛吃是有遺傳的,我無法否認床上那個老小孩是我的家人,也是唯一的家人了。

     離開安老院,我悶悶地回到店裡。

    那天夜晚就像前幾天的夜晚,我孤零零地躲在廚房裡熬煮一鍋又一鍋的底料。

    父親似乎有很多秘密,他為什麼不告訴我老姑姑的事?也許是他知道我不喜歡她吧。

    我的良心在掙紮,既然老姑姑不知道秘方,那我以後還要不要去看她,當她的小奴隸?總有一天,她會問起父親。

     然後,我跟自己說,這些都可以等到明天再想,底料卻不能再等了。

     我試圖從童年記憶裡找出一些零碎的片段,回想父親是怎麼煮底料的,有沒有什麼材料是我漏掉的? 然而,一遍又一遍穿過歲月的斷層重返我心頭的,卻總是他的身影。

    當我年幼,廚房那台音響放着晚歌,父親抓住我的一雙小手,讓我踩着他的腳背,我們在紅色地闆上跳着歡快的舞步,那鍋底料在爐火上翻騰,歌聲、笑聲和繁複的香味在空氣裡飄蕩。

    我努力尋找那段香味的記憶,卻一無所獲。

     我隻好試着在基礎的底料裡逐一加進不同的東西:那些我從商店買回來的不同的香料,還有紅曲、紫背天葵、西紅柿膏、紅高粱、杞子……但凡能夠為底料增加色澤和香氣的,就連你家的話梅粉我都拿來試試看。

     可是,沒有一種味道是對的。

     難道父親用的是罂粟和紅景天嗎?那也不可能。

    罂粟是毒品,父親雖然苦戀他的麻辣火鍋,卻也不至于會請客人抽鴉片;紅景天太貴了,而且,藥材不能亂用,會弄出人命。

     我苦苦思索,秘方到底是一種東西還是有好幾種?如果不是特别的材料,會不會是每種材料的分量?父親的秘方到底是香料還是藥材? 父親為什麼要留下一道謎題給我? 那秘方聽起來多麼像天方夜譚,是真的有嗎?我倒覺得我是做了錯事被關進廚房,在爐火上煉丹的苦命的小女巫。

    受到詛咒的小女巫,無論怎麼努力,掉多少汗水,也煉不出想要的那顆丹藥。

    日複一日,永無止境,每個夜晚也隻能眼巴巴看着窗外的天空漸漸亮了。

     在廚房煉丹的小女巫 二○○八年一月十九日 附記: 巫術在非洲是不是依然很流行?那你千萬不要在地上随便檢起東西帶回家。

    要留意有沒有形迹可疑的飛鳥老是在你頭頂盤旋或是在你房間的窗外不懷好意地盯着你,聽說非洲巫師都愛利用鳥兒來施巫術的呢。

     陌生人送的禮物和食物也不要随便接受,尤其要提防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無緣無故向你送秋波,你别上當,愈是漂亮的,巫術愈厲害,她們會抓住你的心,把你的錢掏空。

     你要不要我寄些法國苦巧克力給你?那天幫老姑姑買巧克力,找到一種很好吃的,含百分之八十六的可可,真夠苦的,我現在都愛上了它。

    巧克力大概也是施了巫術的吧?否則,為啥那麼難戒掉啊?